北風倒灌,沒入景仁宮院中的古柏樹洞,藏匿起赫舍里對榮嬪的告誡。
入夜後,外頭天寒地凍。
康熙進了東暖閣,由着梁九功給解下端罩,搓搓手笑道:「康親王來信,說前線大敗敵軍於泉州,又恢復了石井清寺地方。朕心中歡喜,已經將營造靜宜園的事兒提上日程了。今冬選好人手,開了春就叫欽天監挑個好日子,在香山寺邊兒動土。」
赫舍里笑着恭賀兩句,將人迎進來坐下,這才問:「皇上可有心儀的人選了?」
康熙啜一口熱茶,喜笑顏開:「近日,三官保的差事辦得很不錯。他原先是盛京內務府佐領,也兼管那頭的工部之事,因而對修建行宮姑且還算熟悉。朕琢磨着,既然三官保可用,便叫他先頂上。」
赫舍里順着他的意思:「皇上思慮周全,臣妾自然也覺得好。等到靜宜園落成,可要記得嘉賞宜嬪妹妹才是。」
這話正中了某人心意,叫他開懷起來。
赫舍裏面上陪着笑,卻不由想起前世。
康熙二十六年,宜妃一家由正黃旗包衣抬入了鑲黃旗滿洲,成為所謂的身份貴重之人。一個上三旗出身的妃位倒不算什麼,她擔憂的,只是宜妃膝下那兩個兒子,尤其是「毒蛇」老九胤禟罷了。
第二日一早,赫舍里母家便收到了話,要他們派人暗中查探靜宜園營造所用開支。
索額圖登時覺得頭大——
招惹那群內務府世家做什麼?
這幾年,他越發覺得皇后變了許多,赫舍里家別說借勢了,能不被死死拿捏住就算不錯。可恨他大哥噶布喇分毫看不出局勢,還以為皇后只是他赫舍里家的女兒。
索額圖嘆了口氣,默默行事去。
*
畫琺瑯的進展似乎不太順利。
乾清宮內,胤礽聽康熙提起此事,忽然好奇起來。便跟他阿瑪招呼一聲,帶着納蘭容若直奔外朝西路的武英殿。
這地方和內務府、造辦處都劃在一片區域,再往內走就是養心殿了。
馮蘭見了胤礽,高興道:「二阿哥,臣就說了,這是法蘭□□有的技藝,一下子很難掌握到位。您看,如今胎體跟掐絲琺瑯一樣厚,釉色也灰暗無光,缺少明顯的分界」
馮蘭自說自話,胤礽都犯困了,打個長長的哈欠:「啊——嗚——」
馮蘭:「」
矮矮的糰子揉揉眼,慢條斯理反擊他:「我們有好看的景泰藍,漂亮的絲綢,好喝的茶葉,八大菜系日日換着吃不重樣,你們歐羅巴有嗎?」
法蘭西人沉默了。
胤礽驕傲地揚起下巴,像個巡視完領地打架贏了的貓崽子,得意洋洋又走了。
小傢伙並不知道,他隨口提了句景泰藍,卻叫琺瑯作的匠師們忽然靈光一閃,琢磨出了琺瑯彩瓷。
是啊!
皇上想要將繁多的色彩移植到瓷器上頭;
那他們只需要從景德鎮運送來燒好的素胎,在胎瓷上畫琺瑯,隨後再入窯爐燒制便成了啊!
理論可行,琺瑯作沸騰起來,一鼓作氣勢如虎。
噶祿也不敢耽擱,連忙向乾清宮稟告此事,並真誠地誇讚道:「二阿哥是福星吶。不瞞皇上說,奴才近日因差事辦的不利,愁的都睡不着覺,如今阿哥解了難題,實在是救了琺瑯作和奴才呢。」
康熙面色淡淡,心裏頭卻被拍的無比舒坦。
他自個兒樂呵還不夠,轉頭就跑到景仁宮去,跟赫舍里分享起來:「照噶祿所說,保成可算是大功臣了。這孩子的天分在朕之上,可不能再荒廢了」
赫舍里只搖頭笑:「不過是湊巧撞上了,哪兒就像噶祿說的那般。萬歲爺可莫要再捧着保成了,捧得太高,仔細將來哪日跌慘了。」
話雖這麼說,赫舍里心中也驚奇。
前世,直到康熙末年才創燒的琺瑯彩瓷器,怎麼十六年冬就出現了?
赫舍里不敢多想,怕被皇上看出心思。
她拉着康熙去案幾邊:「皇上來瞧瞧保成寫的字,依臣妾說啊,他在這上頭倒是確實該找個好師傅,免得出去被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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