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群星隱匿。
郢都,豐城君府邸之中的一處暗室
「聽聞,今日章華學宮倒是十分熱鬧啊」,豐城君看向其對面之人,說話間神色陰鬱,似乎心情不太好。
豐城君對面之人正是昔日的巢邑大夫。
巢邑大夫,本名巢源,幾日之前被熊章褫奪了爵位和封地之後就帶領了一些巢氏族人來到了豐城君的門下,巢邑上的其他領民因為楚王熊章承諾要保護他們的耕地和財產不受侵害,所以都留在了巢邑,如今都成為了巢縣治下的百姓。
豐城君念及巢源曾經依附於他,給其辦了不少事情,如今巢源落難,卻不好不管。
於是就給了巢源一處百戶的小邑,讓其安頓族人,巢源本人也徹底放下了昔日大夫的尊榮,如今在豐城君門下擔任門客。
豐城君見巢源能屈能伸,也願意將他倚為心腹。
巢源見豐城君神色不喜,也不以為意,說道:「老大人,令尹昨日向大王提議擇優取仕,今日大王的詔命就張貼在清華學宮內,如今那些士子蠢蠢欲動,自然是熱鬧啊,只是…」。
豐城君目光瞥了一眼巢源,眼中戲謔一閃而過,道:「這是什麼?」
巢源心知自己的小心思被豐城君看穿,於是繼續說道:「楚國就好比是一顆大樹,那麼如老大人一般的卿大夫就是這大樹的根基,而那些領地和官位則是樹根的養分,現在楚王和令尹要將這些本該屬於根基的養分都要送與他人,那麼大樹的根基就得不到滋養,大樹必然也會枯萎,甚至是直接枯死」。
豐城君聽到巢源的話,長長嘆息一聲,道:「是啊,楚國是大樹,貴族是樹根,樹根得不到土壤的滋養,大樹必然倒塌,如此淺顯的道理,你說,令尹為什麼會不明白呢?」
「或許,令尹是明白的人,大王也是個明白的人」,巢源略帶深意的說道。
「大王?」豐城君聽到巢源的話,神色一動。
似乎之前右尹公孫勝曾經也說過年輕的大王貌似不簡單。
「你此話何意?」,豐城君眼神微眯,對巢源說道。
巢源低聲說道:「這幾日,我細細的將大王繼位以來,發佈的所有的詔命都分析了一遍」。
「如何?」,豐城君問道。
「大王這兩年相繼發佈了五道詔命,即外交令、求學令、屯田令、荊山野人安置令、還有這次的擇優取仕令,這五道詔命都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楚國在求變」,巢源說道。
豐城君本就是心思活泛的人,他聽到巢源這麼一分析,心中立刻起了波瀾。
豐城君作為楚國的老牌封君,在楚國政壇也是活躍了數十年,論資歷,比起令尹子西還要老幾分。
對於令尹子西,豐城君自認為是非常了解的。
當年因為昭王年幼,楚國又陷入支離破碎的境地,所以楚國公卿一致要推舉年長的子西作為新楚王,但被子西拒絕了,子西認為違背平王遺詔,即使他登上了楚國的王位,日後也會讓楚國再次陷入手足相殘的境地,所以他嚴辭拒絕了。
子西在昭王時期開始執政,配合昭王休養生息之策,楚國有了長達二十年的安寧。
很多人都認為子西有才能、不擅權,乃是楚國難得的賢令尹。
在豐城君看來,令尹此人雖然方正穩重,但性子卻太過謹慎保守,毫無進取之心,所以楚王這兩年發佈的一系列詔命,恐怕還真不是出自子西的提議。
「嘶…」,豐城君在沉思之際,一不小心將其一根長須扯下,撕扯的疼痛,讓他的思緒瞬間回到了現實。
「老夫常以為,這小楚王雖然聰慧有主見,縱有莊王之才,恐怕也要待在子西的羽翼之下成長數年,但沒想到大王的心機和手腕已經如此老練,若不是你今日提醒,恐怕我等還以為大王還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孩子啊」,豐城君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