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健聞言,先是眼眶一紅,隨即不禁落淚。
他自然清楚,自己的父親身子一直不好,卻還每日要去上工,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麼才熬下來的。
在學裏的時候,雖然托左鄰右捨得知了一些消息,可真正回了家,方才曉得情況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糟糕。
而這一切,都是父親勉力在支撐着,還一面不忘讓人告訴他,不必念家,好好讀書。
強忍着想要落淚的巨大衝動,鄧健給鄧父掖了被子。
鄧父還在咳嗽不休,他似有許多話說:「我聽人說,要考什麼功名,考了功名,才是真正的讀書人,你考了嗎?」
「考了。」鄧健老實回答。
鄧父禁不住忍着咳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道:「能考中嗎?」
考試的事,鄧健說不準,倒不是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對手如何,他也不清楚。
他畢竟只是一個小民,並不清楚那些深宅中的世族子弟們到底掌握着什麼驚人的學問。
所以當父親這般詰問他的時候,他一時臉羞紅,低垂着頭,不敢輕易回答。
鄧父只當他是考的不好,所以不敢回答,於是不禁道:「我送你去讀書,不求你一定讀的比別人好,畢竟我這做爹的,也並不聰明,不能給你買什麼好書,也不能提供什麼優渥的衣食住行給你,讓你心無旁騖。可我只求你真心實意的學習,哪怕是考的差,為父也認了,中不了功名,不打緊,等為父的身子好了,還可以去上工,你呢,照舊還可以去上學,為父就算還吊着一口氣,總也不至讓你念着家裏的事。可是……」
他這一次咳得撕心裂肺,咳了半響,才好不容易緩和一些,才又道:「可是你若是不好好讀書,就真的是對不住你的母親了啊,你的母親要做紡織作坊做針線,回來了,還要顧着這個家,她每日盼着你好,對着鄰舍的人,總是誇你上進好學,你現在連考了試,竟也不敢羞於和為父說嗎?」
於是他身子一蜷,便面對着牆壁側睡,只留給鄧健一個側臉。
看父親似是生氣了,鄧健有點急了,忙道:「兒子並非是不好學,只是……只是……」
鄧父雙肩微顫,其實他很清楚鄧健是個懂事的人,絕不會頑劣的,他故意如此,其實是有些擔心自己的身體已經越來越不好了,若是有朝一日,在工位上真的去了,那麼就只剩下他們母子相依為命了,這個時候,當着鄧健的面,表現得失望一些,至少可以給他提個醒,讓他時刻不可荒廢了學業。
既然將孩子送進了大學堂,他早就打定主意了,無論他能不能憑着學業如何,該供養,也要將人供養出來。
至於那所謂的功名,外頭早就在傳了,都說得了功名,便可一輩子無憂了,算是真正的讀書人,甚至可以直接去見本縣的縣令,見了縣令,也是彼此坐着喝茶說話的。
或許對於世族子弟而言,這些許特權,真不算什麼,可對於尋常小民而言,這幾乎等同於是鯉魚躍龍門,一朝化龍,翻雲覆雨。
鄧父不指望鄧健一考即中,或許自己供養了鄧健一輩子,也未必看得到中試的那一天,可他相信,遲早有一日,能中的。
鄧健見罷,心裏如刀割一般難受,便又給父親掖了掖被子,看時候不早了,便想去淘米燒柴了。
只是他轉身,回頭,卻見一人進來。
鄧健一見他,立即謙和地作揖道:「是二叔。」
「啊,是鄧健啊,你也回來了。」這被鄧健叫二叔的人,面上一臉慚愧的樣子,似乎沒想到鄧健也在,他略帶幾許尷尬地咳嗽道:「我尋你父親有點事,你不必照應。」
鄧健立即明白了,於是便頷首:「我去斟水來。」
這人雖被鄧健稱為二叔,可其實並不是鄧家的族人,而是鄧父的工友,和鄧父一起做工,因為幾個工友平日裏朝夕相處,脾氣又投契,因而拜了兄弟。
此人叫劉豐,比鄧父年紀小一些,所以被鄧健稱為二叔。
這劉豐見鄧健出去了,方才坐在了榻上。
鄧父聞兄弟來,便也堅持要坐起。
劉豐將他按在榻上,他雙手粗糙,滿是油漬,而後道:「身子還好
第三百零四章:鄧健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