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說到這裏,更是激動:「這一家老小,個個有模有樣,別人看了,會如何想?還不是會想,朕沒有容人的度量,成日都惦記着收拾他們陳家人?東宮的舊人這麼多,那些罪大惡極的,朕自是要收拾一番,可他們陳家,朕幾時薄待過了?」
長孫無忌拼命咳嗽,他也無法理解陳家那群風聲鶴唳的傢伙。
話說,玄武門之變都已過去了三四年,他們咋還成日這麼多戲呢?
長孫無忌道:「不過這一次,臣是來報喜的,二郎,這陳家......也推舉了一個人才,二郎啊,連陳家都開始推舉賢才了,可見陛下愛才之心,人所共知,這豈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
李世民聽到這裏,終於收斂了怒容,卻是眉一挑:「是嗎?朕且看看。」
他自一沓奏疏里,尋出一份奏疏,徐徐打開,李世民似乎也覺得方才有些過了,失了君儀,便擺出威嚴的樣子,可低頭一看,卻又不禁道:「上奏的,竟是陳家的大郎......那老東西,居然恬不知恥,代他的兒子上奏。」
李世民繼續看下去,臉又一沉,面露殺機:「果然,他們又來了,誰也別攔朕,朕非要將這些陳家的田舍奴們統統殺個乾淨不可,無忌啊無忌,你看看他們,他們又在耍弄這一套了,你可知道,他們要舉薦的,竟是一個馬夫......」
李世民胸膛起伏,勃然大怒。
成天看着一群陰陽怪氣的傢伙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各種哎呀我好害怕,李二要害我。明明自己新君登基,要示以恩德,顯示自己的大度,可這些傢伙們呢......好嘛,現在又來了,推舉一個馬夫。
「他們這是要告訴朕,他們陳家不但統統都是酒囊飯袋,還要證明他們統統都是有眼無珠是嗎?倒像是朕成日國家大事不管不顧,每日都想害他們一樣。」
「哼!」李世民將第一頁奏疏摔到一邊,咬牙切齒:「真是豈有此理,這是陷君於不義。遲早剝了他們的皮。」
也不知為何,一想到這陳家,李世民就覺得自己的涵養統統消失殆盡,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金戈鐵馬的沙場,滿口都是罵娘之詞。說到此處,李世民正要將這奏疏後頭的東西一併丟開,只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後頭,卻一下子......凝滯了。
李世民的瞳收縮,下意識的撿起了後頭的奏疏。
這奏疏後頭,夾帶的乃是馬周的文章。
「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由蓄積多少,唯在百姓苦樂......」
「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
「此言不可不戒也......」
李世民的目光,迅速的掃視了這隻言片語的話。猛地,好似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刺中了李世民的心臟。
李世民突然正襟危坐,撿起了這文章,開始新審視。
這一看,竟是如痴如醉一般,一面看,一面下意識的道:「這文章厲害,厲害至極,其文引經據典,推敲古今,舉要刪繁,寫出的文章切合情理,一字不可加,一言不可減,看了使人舒暢,令人不知疲倦。」
「什麼?」長孫無忌從未見過李二郎如此,也是嚇了一跳。
要知道,這馬周的奏疏,可是後世的許多政治家都大加讚賞,他的文章,能被李世民所青睞,也就一點都不為過了。
「厲害,厲害,切中了當朝的利弊,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人。」
李世民對長孫無忌的話充耳不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文章,呼吸變得粗重:「這是張子房、諸葛孔明一般的人哪。」
李世民喃喃自語,居然一字不落的連續看了三遍,這才戀戀不捨的抬頭起來,似乎內心還沒有平靜,整個人深深的吸了口氣,看着長孫無忌:「一個馬夫,竟有這樣的見識嗎?如此人才,居然無人發現,這是朕的過失啊。」
李世民說的沒有錯。
這個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愚鈍的,倒不是說他們天生如此,而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走出過方圓十里的地方,而書籍更是奢侈品,他們沒有行過萬里路,也沒有讀過萬卷書,怎麼可能有見識呢。
可即便有的人,他有這樣的條件,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