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鑒的世界沒有符,如果孟先生沒有來到這裏,或者再過數萬年,也不會有符道出現。
他忘了所有的前塵往事,自然也忘了在亥下學宮裏所學,然而在讀書、修行的過程里,他居然自行創出了符道。
所謂大道,可以是殊途同歸,也可以是鏡成萬象,其間玄妙,着實令人感嘆。
放在現實世界裏,孟先生便等於是真正的開宗立派,即便不能飛升成仙,也必然立地成聖。
當然,他可能是受到了道心深處的前世影響,才能在這裏創出符道,但依然可以稱得上驚世駭俗。
看着血泊里的書生,秦皇忽然覺得就算自己成為天下共主,似乎也沒有太多意思。
這種想法對修道者來說極其不妥,他很快便清醒過來,聲音微沉說道:「那又如何?朕終究還活着!」
孟先生舉起斷劍,指着他說道:「你本應死去。」
「如果說一個人該死就會真的死,這世間會變得簡單很多,可惜世事從來不如此。」
秦皇神情漠然說道:「你確實差點殺死我,就像當年卓如歲一樣,你們的天賦很高,手段很強,但太過愚蠢,不明白匹夫之怒對天下沒有任何意義。」
孟先生說道:「也許陛下你是對的,但如此聰明而猥瑣的活着,豈不是太過無趣。」
秦皇盯着他的眼睛說道:「有趣?因為你行刺朕,你的弟子,你的信徒都會被朕坑殺,這樣會不會比較有趣?」
孟先生靜靜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吐出一口鮮血。
看着這幕畫面,秦皇眼裏現出一抹殘暴而快意的笑意。
孟先生咳着血說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無法殺盡天下人,就算憑着殘暴的統治,能夠一時威服四海,終究無法長久。做皇帝的難道求的不是千世萬世?你明知道如此下去,暴秦必然二世而亡,為何卻不肯回頭?」
「所以你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你,就像世間那些無用的書生與婦人想的一樣。」
秦皇看着他嘲諷說道:「我忘了一些事情,你卻更加徹底,所以才會走上這條死路。」
孟先生想起了很多年前與楚國張大學士的那番談話,又想起與秦太監的那次談話,淡然說道:「你們總說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我不確信那是什麼,也並不在意,即便是真的,毫無負累走到彼岸,可能會顯得無知,卻也比較輕鬆。」
秦皇說道:「無知便是無知,如果你知道朕求的不是萬世傳承,而是那張仙籙,便能想明白這一切。」
孟先生說道:「仙籙,似乎有些熟悉。」
看着他的模樣,秦皇不知為何憤怒起來,喝道:「那是我們修道者夢寐以求的仙家至寶,那是長生的一線可能!」
「原來是這樣。」
孟先生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血,扔掉斷劍,用袖子擦了擦臉,說道:「經你提醒,我確實想起來了些事情。」
秦皇眼睛微亮,帶着一種難以解釋的期待問道:「你想起來了什麼?」
「我覺得你今天會死,那是因為我認為楚皇會在咸陽出現,隱約覺得這會改變很多事情。」
孟先生說道:「我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好像有個名字叫蘇青冥,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秦皇沉默了會兒,說道:「開始想起來那些事情,說明你就要死了。」
「是的,我又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孟先生頓了頓,說道:「又想起來了一些嗯,更多了。」
秦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想起來了很多,不,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王景仁望向殿頂,說道:「我果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有無數種情緒,反而清淡如水。
秦皇看着他輕蔑說道:「是不是覺得很虛無?堂堂亥下學宮弟子,居然會迷失在紅塵里,真是可笑至極。」
王景仁搖頭說道:「在那個世界裏,我是我,在這個世界裏,我還是我。」
然後他認真說道:「無論在哪裏我都是這樣的人,是否記得並不重要,這如何會是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