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看不出他在外養了個外室,一養就是五年的光景。
「沈大人。」華夫人微微欠身,做了個禮。
「夫人有恙在身,不必多禮。」沈念一不想讓目光太過直接,很快挪移過去,也不能忽略掉華夫人的一頭烏髮,白了小半,眉眼愁苦,分外平添了一股老態,比數月前相遇時,何止老了十歲,華封一死,對她的打擊確是大了點,就算皇上開恩,嘉獎了未亡人,又哪裏比得過身邊一個活生生的丈夫。
「沈大人請坐下來說話,我病得一場,如今連雙腿站立稍久些,都無法辦到,小腿不住打顫,怕是沈大人要見笑了。」華夫人在他匆匆一瞥中,已經看出對方的反應,她已經將屋中的鏡子都讓人收起,不願意見到鏡中人的模樣。
珍珠每日替她梳頭時,總是習慣問一句,夫人今日要梳什麼款式,她以往很是注意儀表容貌,如今也倦怠了,只挑選最簡單的做來,只要不披頭散髮的見人,就已經足夠。
裝扮地再花容月貌又有什麼用,女衛悅己者容,沒有那個悅己者,何苦還要自己為難自己。
「我想過,沈大人必然會來,算算時間也是差不多了。」華夫人沒有閃避的意思,一雙眼很是鎮定,與沈念一相對而視,「沈大人來,是有話要同我說?」
「春娘與那個孩子已經送走了。」沈念一隻說結果。
華夫人哦了一聲,沒有接話下去。
「他們不會再回來天都城內,華夫人盡可放心了。」沈念一此話中略有譏諷之意,本來華夫人是刑部侍郎的未亡人,作為同僚,不應該這樣刻薄相對,但是一想到小如意蜷縮在春娘懷中,母女兩個簌簌發抖的樣子,沈念一替她們不值,替她們咽不下去這口氣。
「沈大人都知道了。」華夫人一抬手,珍珠連忙見另外備下的香茶雙手奉上,她才喝一口,就被嗆住,連聲咳嗽,肺部呼出的氣息渾濁,好似有咳不出的濃痰堵在哪裏,不上不下,耗人精氣。
「知道什麼?」知道正室不甘心突然冒出來的外室,冒出來的孩子,一心想要除之而後快,春娘一退再退,她卻步步緊逼,連透氣的機會都不相給,恨不得對方窒息,如今,這報應就報在她自己的頭上,連咳嗽都能喘不過氣來,形容痛苦不堪。
「沈大人眼中,我就是那善妒的惡婦,容不得眼前的一粒沙子。」華夫人忽然笑起來,她的呼吸急促困難,還是偏偏要笑得大聲,宛如老鴉嘶啞粗糲,到後來,又漸漸轉成哭音,一雙手按在臉孔上,慢慢折彎下腰來,「毒婦,惡婦,一個一個按在我的頭頂都不為過。」
沈念一冷冷看着她,靜待下文。
「可是,沈大人可知道,我與華封十多年夫妻,在家中從未吵過嘴紅過臉,當年他在刑部還是個小角色,卻敢大着膽子到我家中提親,只因在元宵佳節,彩燈掛滿樹梢之時,花前燈下,我們在寺院中有過一面之緣。」
華夫人閨名凌燕,是當今太后堂妹的幼女,太后是皇上的親母,風光無限,娘家中人,走動的稍許勤快些都雞犬升天,她家中的狀況格外好,兩個兄長都早早考取功名,外放做官,一個姐姐嫁得也好,旁人提起無不交口稱讚的。
她是父親老來得女,格外嬌縱,從小被奶娘和丫環團團轉轉的護着包圍着長大,一點不比那些郡主遜色半分,母親看着她一日比一日出落的標緻,常常笑着說道,還不知道誰敢開口來討取我家這隻燕子,怕是要太后懿旨來指婚了。
她卻隔着鏡子反駁了母親的話:「不,我不要太后老人家給我指婚,我要選一個自己看中的如意郎君。」
那一年,她不過才十二歲,讓母親笑了許久許久。
十五歲那年,她請示了母親,元宵佳節到寺院中看燈,儘管帶了兩個丫環,一個老媽子,卻不曾想到人潮洶湧,會這樣擁擠,她有些手足無措,被人潮一直擠到拱橋中央,這個位置的景色是盡收眼底,她捨不得邁開雙腳,後面的人依然在不停往前擠,她腳底下踉蹌,差些摔倒在地。
這樣的檔口,若是當真摔倒,怕是要被後來人踩成重傷,然而她與隨行的幾人早已經衝散,還有誰來搭救!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掌不偏不倚握住了她的纖纖素手,將她拉回到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