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樂沖的身手畢竟是極好的,衣袖展開將那團黑影盡數兜住,連帶着硯台墨汁一點都沒有落在地上,不過他那件衣服算是徹底毀了。
他低下頭來看看烏漆墨黑的衣袖,反而咧開嘴笑道:「這算不算是還了以前欠你的人情。」
柳鹿林一雙眉毛倒掛,呸了一聲道:「就是再潑十次也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既然不能解恨,為何又要潑?」石樂沖半點沒有介意的,孫世寧趕緊讓冬青去房中,取了一件沈念一的外套過來,給他換上。
「若非看在大姑娘的面子上,我懶得理你。」柳鹿林潑了墨,又見石樂沖的笑臉,心中一口惡氣化解得差不多,已經隔了這些年,再斤斤計較也沒有多大的意思,加上有孫世寧這個中間人,他也不好一直再板着臉孔。
「冬青,給柳先生沏茶。」孫世寧衝着柳鹿林點點頭道,「柳先生,這位是姑爺的師父。」
「我知道。」柳鹿林接過冬青手中的茶,「我還以為他要老死在山裏頭,這輩子都不下來了。」
石樂沖搓着手笑道:「這不是年限將至,偷偷留下來看看徒兒和新娶的媳婦。」
「你不是一向出手闊綽,見了徒兒媳婦可曾送了大禮?」柳鹿林很不客氣的問道,他在孫家多日,早將自己視為孫家的一員,沒有意外的話,下半輩子都預備待在孫家不走了。
「送了,送了,徒兒媳婦怎麼能夠怠慢。」石樂沖笑眯眯的接口道。
「大姑娘,他送了什麼給你,壞的破的,可不要收,免得讓人笑話。」孫世寧出嫁,本該改口,柳鹿林卻特意還用了她未出閣前的稱呼。
「肯定是好的,好的。」石樂沖少不得一番自賣自誇。
「拿來我看看。」柳鹿林仿佛根本不相信他的話,衝着他直瞪眼。
「是個小葫蘆,師父讓我隨身帶着了。」孫世寧已經給小葫蘆穿了線,掛在脖子上,也不方便示人,低聲算是替師父解釋了一句。
沒想到,柳鹿林的臉色變了變,卻立時喜逐顏開起來:「你說,他給了你個小葫蘆?」
「是。」孫世寧知道這個葫蘆必然是個好物,然而沒人給她解釋,她也不好多問,這會兒瞧着柳先生的神情,更加確信了這一點,「我也不知道裏頭裝着什麼,沉甸甸的。」
「那個確是個好物了,大姑娘的身子單薄,帶在身邊是極好的。」柳鹿林面容又和緩幾分,「看來你對自己徒兒是極好的,否則這件物什哪裏捨得送人。」
「徒兒媳婦也甚是乖巧,那東西,我這把年紀帶着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給了她,我那寶貝徒弟,也就能對我笑一笑。」石樂衝倒是沒有絲毫埋怨之意,反而有些得意,「到底是娶了媳婦的人,以前在山上受教時,一年也最多笑兩三次,而且稍縱即逝,看都來不及看,如今看起來溫和許多,性子也好轉了。」
柳鹿林想到沈念一平日裡冷若冰霜的樣子,再看看面前的石樂沖,終於還是忍不住笑起來:「都這些年了,你說說看,為了一句話,你就躲進山裏頭不出來,讓我們幾個一通好找,找到了,還不肯破誓言,死都不肯下山來。」
「我是沒得下山,不是教會了一個好徒弟嗎?」
「你那位徒弟是好的,好的直接進了大理寺,我們也沒那個膽子在他面前問東問西的。」柳鹿林擺了擺手,天底下的事情,就是這樣無巧不成書的,石樂沖的徒弟沈念一,最後娶了他的東家孫大姑娘,他當時就知道,總會再有相見的日子。
本以為,石樂沖必定要等到誓言的日子到了,才肯下山,沒想到,提前了幾年,柳鹿林的眼睛眯了眯,其中必定還有其他的原因,不是一個人在山裏不走動,就不知天下事了,有人脈,就能夠時時刻刻保持消息靈通,不過是傳達的方式不同。
石樂沖對柳鹿林的性格最是了解,一見他眯眼,就暗暗叫糟糕,這人心思縝密,就算自己守口如瓶,怕是也瞞不過去許久,既然已經不計舊事,那麼與其等到他來問破,不如自己先交代了:「我得到消息,聶思娘在天都城內。」
柳鹿林終於也忍不住了,忽的站起來道:「她在何處,消息確准嗎?」
「確准無誤,我已經見着她了。」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