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寧想得周到,特意帶了麥稈過來,將清雞湯撇了油花,裝在罐子中,送到凌哥嘴邊,他眼睛半合半閉,也是餓極了,聞到香氣,身體的本能尋過來,小口小口的吸吮着。
「肯吃東西就是有求生的意識,都會好的。」鄭容和略感安慰,他一整天都不住在流汗,濕了干,幹了濕,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尷尬。
「我和冬青會的照顧他。」孫世寧明白醫館中的人手已經儘量精簡,有時候實在也是不夠,蜻蜓忙着招呼那些病患都來不及,小葉也不過是個病患家屬,而且雙手一攤,什麼都不會,反而是冬青做什麼事情都賣力,勤勉,最是能幹。
「有勞孫姑娘援手。」鄭容和走出去,打了井水上來清洗,涼水撲在臉上身上,才好像緩過氣來,每個人都有秘密,他的這個本來可以深埋心中,不告訴任何人的,包括一直視他為知己的沈念一,他都沒有告知。
有時候,並非想要隱瞞,只是無從開口。
嘩啦啦的水聲過後,鄭容和知道有人站在他的身後,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老沈,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沈念一淡淡回道,「我只是想這個天氣洗涼水,要是大夫自己病倒了,外頭好些人還等着診治,總是不妥。」
鄭容和呆了下,他想過沈念一各種各樣的對白開頭,卻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句話,他趕緊的收拾了水桶:「你說的對,我去吃顆驅寒的藥,這個時候感染一點寒症都不妥的。」
走過沈念一身邊,他沒忍住,開口問道:「你真不想問我以前的事情?」
「你想說?」沈念一反問道。
「等有時間,還是會說的。」
「又不是放火殺人,作奸犯科,我不介意聽你絮叨。」沈念一眼底含笑道,他不想將這個話題表述的過於嚴肅,鄭容和有過一段做藥人的經歷,才能成全其以後盡心盡力做個好大夫的信念。
「反正也不是什麼好事。」鄭容和緊繃住的五官稍許寬鬆了些,他倒不是擔心沈念一會反目,他只是怕對方太刻意,照顧他那些陰暗的過往,好似他不再是個普通的人,那種滋味想一想都覺得不自在。
沈念一的處理方法卻很好,很坦然,更加容易令人接受,鄭容和試探着問道:「這件事情,我能找個機會也告訴小唐?」
「小唐見着那種深埋地底三年的腐屍都不動聲色,我只怕你以往的故事不夠精彩打動她。」沈念一的話才落音,鄭容和撲上來佯裝要打他,他輕輕格開那隻手,「老鄭,說真的,那個凌哥怕是與哪個大人物有關,他比你我更清楚,那個人或許碰不得,所以他在等,等一個報仇的契機。」
「你從來沒有擔心過這些,我又何足為懼,只是孫姑娘不該牽扯到這些裏面,對她而言,太危險。」
「你放心,她的膽量比你想的更大。」沈念一的笑容裏頭有種不自覺的驕傲,世寧有種天生的無所畏懼,就像是天生會站在他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一路向前的良配,「自然,我會的保護好她的周全,不會再讓她受傷。」
「她的手,是不是因為你答應皇上去尋的那件事物,才弄成這樣。」鄭容和本來一直小心翼翼,沒有多嘴多舌,如今能夠攤開的都已經打開窗說亮堂話,反而不用顧忌。
「是。」沈念一直言不諱,他抬起眼來,眯了眯,「我要是說,走到這一步是迫不得已,你信不信?」
「信,你必然是衡量利弊,選擇最輕的傷害,不過這最輕的,也已經讓多半人都無法承受了。」鄭容和想到孫世寧那雙幾乎盡毀的手,他沉默片刻道,「若是換了別人,不會原諒你的此行此舉。」
沈念一微微苦笑,世寧其實也沒有真的原諒,她從身後抱住他的時候,她流着眼淚說對不起的時候,他只是更加痛恨自己的身不由己,只是她的性子實在良善,不忍心說出真相,旁人都以為她往後嫁了他,是高攀,卻不知在他心裏,他一直覺得自己配不起她,配不起她那顆絕無僅有的心。
「你們倆個都是聰明人,我反而擔心會因為想要掩飾用心而讓彼此種下心結。」鄭容和有要鼓勵他的意思,「你必然沒有告訴過她真相,以為這樣就是對她好了。」
「知道的少些,她才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