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自己還有母親要奉養呢,這,孟有田抿起嘴角,露出了一絲複雜的、苦澀的笑容。〖〗苦笑,或是溫情的笑,也只有他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思維和意識的混合體,才會有如此複雜的感受。再也見不到那邊的父母了,孟有田的鼻子有些發酸,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忍住眼淚。就把兩個人的孝心都傾注在這個含辛茹苦的母親身上吧,總算是個寄託。
「姐,姐…」睡夢中的嫚兒伸出手,無意識地叫着,阿秀趕忙握着妹妹的手,輕輕拍着,嫚兒漸漸安穩下來,又沉沉睡去。
阿秀給嫚兒擦去額頭上沁出的汗珠,輕輕舒了口氣,一抬頭發現孟有田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倆。〖〗
「出了汗病就好了。」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說道:「你們倆是怎麼回事,晚上怎麼還敢翻山?不怕被狼吃了?」
阿秀垂下眼瞼,停頓了半晌,幽幽地說道:「我們要去十里村,投親戚。」
「十里村?」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說道:「你是誰家的親戚,我就是十里村的,你在撒謊騙人嗎?」
阿秀將信將疑地看着孟有田,皺着眉頭說道:「我沒有撒謊,那是我的老盟叔,叫趙雙保……」
「趙雙保?倒是有這麼個人——」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撇了撇嘴說道:「早八輩兒就死了——」見阿秀不相信地瞪着眼睛望着自己,他又補充道:「大概有五六年了吧,那年鬧瘟疫,一家子都走了,只剩個兒子叫根保,發燒燒得有些傻了,比我小一歲,十六了。〖〗喏喏,他的左腮上有顆黑痣……」
「那就一定是了。」阿秀的表情黯淡下來,低沉地說道:「這可怎麼辦,連個投靠的地兒都沒有了,凍天凍地的,我們——」
「你家裏人呢?」孟有田盯着這個愁苦的女子問道。
「都沒了。」阿秀低聲答道。
孟有田沉默下來,不再想多問,看着阿秀腳上磨破的鞋子,還有身上單薄的穿着,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半晌才開口說道:「明天收拾收拾你跟我到鎮上去,我在集上賣了這張豹皮給你些錢,你還是回家,或者投靠別處去吧!」
阿秀抬頭感激地看了孟有田一眼,又低下頭來,心想:這人的心還是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裝樣子在騙我。〖〗回家,哪有還有家,回去就進了火坑,不光是自己,還有妹子。投靠別處,哪有還有能落腳的地方。
見阿秀不說話,孟有田也不再詢問,抱着槍往草里一靠,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發出了輕輕的鼻息。
……………
夜色深沉,再加上蒼白的雪色,安平鎮象罩着白色的喪服。〖〗半輪冷月在幾片稀鬆的凍雲間浮動,象是涎着半邊臉的無賴。
鎮上的何家大院,月光同樣靜靜的流瀉下來,給人的感覺更象脫離了整體而單獨存在一般,不是皎潔和柔和,而是慘白和冰冷。
廳堂里,搖曳的燭光下,一股污穢腥臭的氣息,鎮子何正鴻設酒款待着縣城裏來的張科長。酒過兩巡,各人都紅頭脹臉,雞骨頭魚刺撒了滿地,興致正濃。
酒酣耳熱之際,何正鴻提出了他兄弟因搶女人逼人上了吊的人命官司來,要張科長代為通融,又將給各官長的謝禮(用紅紙包着的銀元)放在桌上。〖〗張科長挺着肚子,擦着油汗一一應允。
何正鴻見大事已成,便話鋒它轉,要自己的兩個姨太太斟酒,大家行令猜拳。浪聲浪氣之陣,張科長更無拘束,對着臉擦脂粉的三姨太伸出了一隻胳膊,「來,他三姨娘,你可不能耍滑,看在老哥面上,再來一拳……」
三姨太久有鍛煉,丟了個媚眼,把張科長直伸過來的手推下去,嬌聲道:「好我的科長咧,我可不太會呢,您就饒了我吧!」
「不行,要的就是這個半推半就,連羞帶嬌的『澀巴』拳。」張科長嬉皮發賴地咧嘴大笑,充血的眼睛射出淫邪的光,盯着這個浪蕩女人。
「好我的科長,您可得讓着我呀!」三姨太浪笑着靠近了張科長,一手捂着鼓鼓的胸脯,一手伸了出來,嘴裏叫着一,二,三的令。
「咣當!」門被一腳踢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飛擲而來,直砸到酒桌上,杯盤亂跳,酒湯四濺。
扔在桌上的是一顆沾着血污的人頭,兩隻死魚般的眼睛無神地睜着,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