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揚州,正是繽紛多彩的季節。
竹子青翠、楓葉紅火、銀杏金黃,清澈蕩漾的湖面,摺疊映射出斑斕的秋色。
一艘畫舫正在湖面輕輕移動,畫舫中有人一邊舉杯慢飲,一邊緩緩吟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此人體態豐碩,身着一襲青布直綴,姿態閒適,神情愜意,又有些故地重遊的喜悅和滿足感。
他自稱是個落第的秀才,姓張名澤,仕途未舉,便以瀏覽山水風景為樂。
二十四橋風采依舊,只是當年之人何處去了?
江南,一聽就是令人嚮往的地方。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那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江南,去了哪裏呢?
蘇州蘇家這些年在江南的勢力,依舊穩如磐石。徐家的鹽業生意受朝廷鹽政管控影響沒落了許多,可票號生意越做越大。
可惜,當年那個英俊的男子徐淳早在成化十一年春天就病故了。
朱見深當時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覺得不可思議,認為這裏頭一定有什麼陰謀。
為什么元芷消失了,徐淳也就死了?
他當初甚至懷疑過,元芷是假死出宮找徐淳去了。
可根據他派出密探的多年探訪,沒有找到相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年初重逢,他甚至都沒敢問這些年她都是怎麼度過的,跟誰在一起。
他安慰自己:只要她幸福,開心就夠了。
他乘着馬車重新走過當年揚州城外的田間小路。
曾經開滿了金黃色油菜花的田野里,如今光禿禿的,只有一些不到尺許長的禾苗根部,有老農叱牛扶犁正在耕地。
他覺得手有點兒癢。
他也曾做過這樣的活兒,雖然只是象徵性地表示重視農桑,可排場盛大,還被史官記錄在冊。
他有點兒興奮,終究還是下了馬車,找了一個老農攀談起來。
此地方言晦澀難懂,不過連比帶劃,雞同鴨講了一番,兩人居然能溝通個七七八八。
老農見他氣質高雅,談吐不俗,熱情地邀請他去家裏做客。
他也沒客氣,隨老農而去。
村莊裏雞犬之聲相聞,偶爾有兒童歡笑玩樂之聲傳出。
老農家裏堆着一間房的糧食,院子裏養了幾十隻雞,滿地的雞屎。
老農很不好意思,喚了孫子出來把院子打掃乾淨,他自己則請了張澤去屋裏落坐。
不多時,老婆子端着飯菜上來。
有燉雞,韭菜炒雞蛋,炒青菜,還有一尾燒魚。
老農親切地斟了酒,二人酒過三巡之後,老農才道出本意:想請張澤推薦一二願來此處教書的先生。
張澤挑眉。
當年他與元芷步行路過附近,村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如今二十餘年,過去,倉廩實,村民都開始知道學習文化知識了!
朱見深難抑心中喜悅——這說明,自己二十多年的辛苦付出並沒有白費,百姓安居樂業,朝廷日益豐足,整個社會都在欣欣向上!
這才是最好的時代!
辭別老農一家後,他不禁加快了行程,他要去江南,他迫切想找到想找的那個人,告訴她,過去的一切都很值得!
他們沒有辜負任何時光!
趕到蘇州城下時,天色已黑,城門已關,他們不得不下榻在城外的一處客棧。
連日的騎馬磨得他大腿內側皮膚發紅破皮。一同騎馬而行的梁芳也忍痛問道:「老爺,奴婢去找個藥店買點止痛藥吧!」
這是小事,自無不允。
梁芳問了客棧的掌柜,說附近不遠便是一家濟民醫藥堂,能夜間出診和賣藥,出門左拐再右拐就是。
梁芳去濟民醫藥堂敲門。應門的人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打開了門上的小窗口。
梁芳說了需求,裏面是個粗獷的中年漢子,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