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案生手上吊着兩酒瓶子,邁腳踏上屋檐,瓦聲輕響,他如履平地,悠然走到戧畫身旁坐下。
挑起手中酒瓶,瓶子間碰出幾聲悶哼,他看了眼,便提出一瓶,轉手遞給了身旁的人。
戧畫垂下眼,看那深褐色的瓶身差不多拳頭大小,若是裝入杯中,也倒不了幾杯,就算盡數裝入肚裏,怕是也沒什麼勁兒。
她默然抬手接過,揭起布塞,想也沒想就猛灌一大口,只盼像之前那樣放空腦子,好好睡上一覺。
她的舌上剛傳過味兒,就立刻本能地偏過頭吐出嘴裏的東西,又使勁兒抿嘴,飛快地體會完嘴裏的殘餘味,臉上也露出從未有過的難看貌。
戧畫眼神疑惑地盯着那道從瓦片上緩緩淌去的液物,縱使月再皎潔,在夜色附着下,也只看得明一道水流。
「如何?」
蕭案生膝上墜着一隻手,另只手正提着酒瓶往嘴邊遞,只含了一口,又淡淡放下。
月曉流雲,幕如水墨,晚間的街肆仍有鬧聲,三三兩兩地從屋下穿過,雜着漫長如流的闌珊燈影浮上了高頂,宛如一副小城夜景雜畫,紛彩適心。
戧畫捏着那酒瓶,手背緊出了筋骨,將摔未摔,確是怕萬一傷了底下行人,只能扭過頭,負氣質問:「這,是,是醋?」
她嘴裏變得不那麼伶俐,像是被醋醺醉了,酸、苦、澀,還在她的嘴裏四處亂竄,帶起的難受感覺直直地往心裏面鑽——她不喜食醋。
連雲曾給她薦過的糖醋排骨、糖醋魚這類似的,輪到她這兒,也都是糖多醋少,哪怕多一點兒醋,都不下二口。
蕭案生正閒心賞月,聽她發問才收了視線,轉頭就看她臉上明顯不悅,只淡淡應話:「我心如此般,便想讓你也嘗嘗。」
聽他說話,戧畫回看一眼手上的瓶子,嘴裏又在回憶,光是想,就能讓她的眼、鼻、口和心,都翻騰出難受的酸來。
她放下手裏的酒罐子,也暫時放下想要用酒瓶砸人的念頭,冷言冷語地說話:「為什麼?」
蕭案生盯她好一陣,又仰天觀月:「今日為何煩憂?」
唳風瀟瀟,如似作語,應答着兩人的問言;二人同契,默不作聲,尊守着彼此的距離。
近午,穗州。
天晴美,是冬日裏少有的艷麗,暖洋洋鋪灑在這座滿綴着豐黃的城上,簇着城口一輛清麗的馬車進了城。
此城名「穗」,倒不是「滿城稻穗」之意,只是城中的人珍視農物,喜於將各色各樣能夠久存的農物掛上門頭,彰顯自家顏色。
一眼望去,這家喜紅椒,那家喜大黃玉米皆穿作成一大串,從門頭上墜至門半折,物色紛繁,使這座城落得個別具風味。
街邊兒有數不清的肆面、攤販,各門各類地擺賣,行人閒來往過,一步得要作成幾停留,再來回比看,慢條斯理地挑選各愛。
馬車在街上踱行,前人駕着車,側簾被車裏人挑起,瞬間探出一顆小腦袋,扽着大眼,前後張望着街面上的景致。
路過一家擺攤,久昔忽地兩眼發亮,朝前喊話:「下去看看!」
立時一聲短吁,馬蹄應聲停伐。
居遙回頭,瞧見她從側窗支出的腦袋,他們昨日錯過了道上邸店,坐了一夜的車,本該找家店趕緊讓她們休息,沒成想小姑娘見了街鋪仍是精神煥發。
「遵命,」他無奈笑了笑,又回頭朝於青吩咐,「你帶着那小丫頭先去落腳,安頓好了便來尋我。」
於青點了一猛子的頭,回身刨開車門帘,就看見豆芽正仰頭大睡,櫻桃嘴恨不得裝下一個整蘋果,久昔只在一旁微微含笑。
居遙伸去手,久昔就輕輕搭上他的腕,相攙着下了馬車,二人便朝街邊擺攤走了,任馬車揚塵去。
久昔脫開居遙的手,也不左瞧右看,直朝方才看到的那個攤面去。
「嘿,小娘子瞧點兒什麼?」攤主點頭哈腰,笑盈盈地朝她招呼。
攤面上擺着好些首飾,金銀的簪子、碧玉的墜子將人看得眼花繚亂,卻不得不說此攤攤主的眼光獨到,所有飾品看着雖普通,實則簡樸大氣,有着些大隱於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