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明河從沒有聽說過巢穴,更不知道所謂「居民」是什麼東西、有多大危險。
但是她想,表面再光怪陸離,萬事也總不能違背它內在運行的邏輯。
巢穴里的醫院,似乎也與真正醫院一樣,遵照同一套原則運行:按下呼叫鈴,就會有「護士」來——或者說,有「偽裝成護士的人物」來——而且,來人的目標就是按鈴人。
只不過,真正醫院的護士是來照顧病人的;而這兒的「護士」要做什麼她沒有繼續想下去。
要是逃不出病房,她馬上就要親身體會這個答案了,何必浪費精力去想?
為了逃出去,她需要給隔壁床病人製造幾個勢均力敵的競爭者。
有一點,是無論巢穴內外都不會變的道理:僅有在數道刀鋒交錯碰撞時,才會產生縫隙;單一把刀,只會毫無旁騖地穿透她的身子。
真正的問題是:她能從刀鋒之間的狹窄縫隙里鑽出去嗎?
顯然,紅髮男人也明白了她按鈴背後的心思。
他剛一站穩,立即重重一腳踹在2號病床上,沒解鎖的輪子生硬地拖划過地面,帶着床上病人一起,撞上後方的柜子、病床——在撞擊聲里,他頭也不回地吼道:「就算你想留下偽像,你他媽也不必按四次鈴!」
他說得挺對;老實講,麥明河此刻心裏也有點後悔。
她剛才再次從病床上縱身一滾,想要趁着紅髮男人隔開自己的機會,從1號病床另一頭落地,再往門口跑;但是麥明河一條腿還沒來得及划過床面,就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1號床另一側,已經站着一個護士了。
視野里,正好是一件淺色護士制服的下擺。
她僵在床上,盯着那一片衣服下擺;發現原來不過幾秒的工夫,房間裏就擠滿了人。
一個一個人形陰影,仿佛從地板上鑽起的樹林,遠不止四個,靜靜幽立在昏暗病房裏。
餘光里,看不清面孔,只能隱約看見一顆顆渾圓碩大、一模一樣的頭顱;每一顆頭,都正面對着病房中有兩個喘氣活人的這一個角落。
怎麼來了這麼多?
「大家真熱心腸啊。其實我好多了,」她乾巴巴地說,「要不你們回去幾個吧?」
隨着床邊的「護士」朝她慢慢低下脖子,麥明河閉上了嘴。
從她腦海中急速划過許多破碎可怕的猜想;但是她沒想到,當對方低下頭時,她卻看見了一張正常健康的面孔。
「你哪裏不舒服呀?」
那是一張年輕、柔和的圓臉。它——還是該說「她」?——拖長着一點南部口音,好像是剛上班不久,還未褪去鄉音。
假如只看着護士那一雙眼尾有點下垂的大眼睛,忽視余光中一個個渾圓人頭,忽視紅髮男人身後一節節站起的、三四米高的細長黑影,麥明河真會以為剛才一切都是幻覺,是她躺在醫院裏做了個夢。
「離那護士遠點!」紅髮男人驀然叫道。
麥明河一激靈,下意識地向紅髮男人的方向掃了一眼——紅髮男人不知怎麼竟半掛在牆壁上,像個沒掌握好能力、腿腳有點尷尬的盜版蜘蛛俠。
他一上牆,身後就露出來了:那一個頭頂貼着天花板的細長黑影,正一步步朝麥明河走來。
病床一左一右,都有居民;唯一出口,就是床尾——
好像老天爺聽見她的心聲,要實現她的願望,這時麥明河腳腕上忽然一緊,似乎被什麼攥住了、又猛地一拽;她不由自主栽在床上,眼前迅速划過護士的臉與天花板,被直直拖向床尾。
冷汗熱汗一起撲出來,麥明河急急伸開雙手、抓緊床沿,可是除了讓手皮火燒火燎地痛起來,絲毫阻止不了去勢。
床底下攥着她雙腳、將她往床尾拖下去的東西,具有人類無法匹敵的力量,別說麥明河,來一個海軍陸戰隊隊員也不是對手;她情急之下,叫道:「腳腕!」
護士歪了歪頭。
「我腳腕不舒服!」
幾個字之間,麥明河大半身子都被拽下了床,腳快碰上地面了。
從隔壁床下來的細長黑影正站在床尾等她。
第十章 麥明河·群英薈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