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聽心腹隨從說完報恩寺大案的經過後,不由一愣。
他揮揮手,示意隨從先下去,自己單獨好好思量一下。
老奸巨猾的徐階,馬上從中品出異樣來。
有些人,就是不死心。
你們以為我們不想折騰嗎?
你們以為我們就不想從紫禁城和西苑裡奪權嗎?
從太祖皇帝開始,大明朝局就是一個鳥樣,君臣之間互相鬥,爭搶權柄。
只是太祖皇帝武德充沛,殺得人頭滾滾,然後用數十萬條性命奠定了大明的朝局國制。
世廟先皇天資聰慧,他跟臣工們鬥了些日子,悟了,直接想法子讓大臣們互相鬥起來。
大臣們為了權柄、為了名利斗得不亦樂乎,他老人家穩坐西苑,慢慢收攬權柄。
新皇上位,你們以為我們沒有嘗試過?
試過的啊!
紫禁城裏那位還好說,是個沒耳朵的,很好糊弄,關鍵是西苑的那位不好伺候啊。
他比他爺爺還要精明,心思比他爺爺還要深沉,手段比他爺爺還要狠厲。
青出藍而勝於藍!
先是為了制衡老夫,把高拱召回京。
但是又不讓他入閣,改任戶部。
看看,光這一手就看得出他深諳權謀。
高拱此人,精明幹練,勇於任事。在戶部任上也不安分,借着清查道觀、廢除苛政等由頭,進行過試探。
西苑也不含糊,伱來我往,一招不殺人只誅心廢了高拱得意門生韓楫,初見鋒芒。高拱還想再掙扎一下,結果早早設計好的戶部天坑,差點把他坑得萬劫不復。
點齊二十四天罡巡查兩淮鹽政,最後也落得灰土灰臉,要不是西苑和自己聯手撐了他一把,早就灰溜溜地辭官回鄉了。
現在高拱也老實了,專心政事,不再搞東搞西。
他這樣強橫自傲的人,都認理低頭,你們怎麼還不服氣啊!
沒吃過西苑的鐵拳,心有不甘是吧!
徐階在值房感嘆着,有小吏在門口稟告道:「老先生,刑部黃尚書求見。」
「快請。」徐階馬上應道。
刑部尚書黃光升坐下來,開門見山地說道:「元輔,報恩寺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徐階捋着鬍鬚,不慌不忙地說道。
「沒聽說賢妃娘娘好佛啊,怎麼突然想着要帶三皇子去報恩寺燒香禮佛?」
徐階笑了,「葵峰,你也不信!」
黃光升身子往前一傾,壓低聲音說道:「西苑那位的手段,元輔和在下都是知道的。真要是有那個想法,三皇子活不到現在。
拙劣啊,拙劣地讓人啼笑皆非。」
徐階點點頭:「這麼簡單的道理,大家心知肚明,偏偏有人還在那裏自作聰明。」
「元輔,他們啊,唉,難說是什麼心思,總有點損人不利己的意思在裏面。」
徐階站起身來,背着手,在值房裏慢慢踱步,「葵峰,老夫倒是有點理解那些人。二十年寒窗苦讀,終於科場上一躍龍門。
可是仕途艱難,必須得熬,得爭,得博。你我年輕時,不都是那樣過來的嗎?當年你我同科,有多少人也是如此,只不過你我幸運,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黃光升非常贊同地點點頭:「少湖公說的極是。如此一看,確實能理解這些晚輩的心情。再回想當初我們的手段,似乎比他們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徐階轉過頭來,笑着說道:「不是他們沒有長進,而是西苑那位,把朝斗政爭的手段拉高了!」
黃光升聽得目瞪口呆,還有這麼一說?
徐階反正是等着退休的人,心態好得很,背着手饒有興致跟黃光升聊了起來。
「葵峰,你說太子為世子,入西苑陪伴先皇時,讓我們刮目相看的亮相是什麼?」
黃光升想了想答道:「倒嚴黨,保胡宗憲,設統籌處。」
「沒錯。嚴嵩父子,那些年在朝野上下積怨極深,朝堂百官們都放下成見,以倒嚴為第一要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