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嚴訥走進徐階閣房裏,拱手道:「少湖公,老壽星,嚴某祝你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徐階一張俊朗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花,挽着嚴訥的手,笑着答道:「養齋公,客氣了,多謝,多謝啊!」
兩人坐下,嚴訥有些抱怨地說道:「昨日少湖公大壽,卻緊閉府門,不收任何投貼,如此這般,冷了眾人的好意啊。」
「養齋公,你我同鄉,又同殿為官多年,老夫也不瞞你。而今這多事之秋,老夫還是謹慎些比較好。」
嚴訥一臉的詫異,攤開雙手,好奇地問道:「少湖公,而今朝堂明朗,百官以元輔伱馬首是瞻,怎麼好說是多事之秋?」
徐階看了嚴訥一眼,知道他在裝糊塗。
「養齋公,越是如此,越要謹慎啊。西苑裡的那兩位」
不好伺候啊!
這句話,徐階不敢說出口。
嚴訥眼珠子一轉,又問道:「聽說昨晚少湖公在府上擺家宴,有貴客拜賀?」
「沒錯,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黃公,帶着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事馮保,到了鄙府。」
「哦,是皇上和太孫的恩典啊。」
徐階抱拳,對着西苑方向說道:「皇上聖恩,太孫恩典,老臣銘記在心。」
嚴訥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可惜,東宮沒有派人賜下恩典。聽說去年臘月,東宮有派內侍,遠赴河南新鄭,給高肅卿賀壽啊。
徐階瞥了嚴訥一眼,不動聲色。
「雷霆春雨,俱是天恩。我們做臣子的,當恪守臣禮,不敢奢求半分。」
嚴訥盯着徐階,心裏感嘆。
果真是天下第一玻璃球,真箇是滑不留手,不留一點破綻。
「老夫倒是聽說,去年臘月新鄭高府,熱鬧非凡,無數名士大儒,從各地涌去。河南自巡撫以下,大多數官員,都去高府拜壽。
致仕閒員,威勢遠勝閣老啊。」
徐階淡淡一笑,「老夫入仕四十年,而今已然風燭殘年,不復當年之志,只求安享晚年,子孫自有子孫福。」
聽到徐階含蓄地說出心中所言,嚴訥心裏嘆了一口氣。
當年意氣奮發,指點江山的徐閣老也要急流勇退了!
繞了一圈,嚴訥終於繞到正題上,「兩廣巨寇曾一本、材道乾,在安南休養生息後,復為海寇入廣東襲擾,惠州賊酋烏七麻,復起響應,廣東事急。
西苑大發雷霆,發下旨意,廣東布政司、指揮使、海防副使等臣皆被問罪,最後定下廣西巡撫殷正茂兼撫廣東,調福建水師馳援,調福建總兵陳大成、江西都司吳惟忠等領軍入粵,怒火才略息。
只是嚴旨屢下,兵部吃不住了啊。」
徐階不動聲色。
兵部當然吃不住了。
皇上和太孫什麼意思,他徐閣老早就心知肚明,只是現在他已經登頂文臣之極,心懷急流勇退的心思後,就不再積極勇進了。
嚴訥看着徐階的臉色,狐疑地問道:「西苑以江摩岩(江東)為兵部尚書,他一旬病五天,兵部之事,積累沉疴,是不是為的就是這一天?」
徐階瞥了他一眼,仰首笑了笑,「養齋公,皇上的手段,你我不是沒見識過。太孫殿下的手段,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江摩岩坐在兵部尚書任上,比誰都穩當。兵部尚書這個位置,養齋公,現在不是誰都能坐的。楊博要不是老夫和高新鄭力保,加上皇上心念其功勞,說不好就跟楊選一起,往西市口走一趟。」
嚴訥眼睛一亮:「少湖公,嚴某還想着上疏,以江摩岩病弱為由,朝議公推一位兵部尚書。」
徐階嘴角閃過幾許冷笑,「養齋公,你有中意的人,儘管推上去。」
嚴訥試探道:「我等還打算推舉張叔大,出掌兵部。」
徐階臉色驟然變冷,「養齋公,你這是何意?想絕老夫衣缽嗎?」
嚴訥連忙解釋道:「少湖公,何出此意?」
「養齋公,何必在這裏裝糊塗呢?西苑裡什麼意思,你我心知肚明,你的子侄門生怎麼不舉薦,偏偏舉薦叔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戎政督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