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沙沙沙...
李修聽到規律的聲音傳來,像有人在搖晃竹篩。
篩里,有什麼在滾動。
有塊兒,有顆粒,有枝幹。
它們彼此碰撞,每個都成了獨立聲源,擴出漣漪般的聲響。
不遠處,又傳來袋子被風吹鼓的嘩嘩聲,但袋子沒有飛,而是一直固定着,也許是有小孩拿着袋子在風裏玩,又也許是插在農田上驅趕鳥獸的袋子。
再遠處,有腳步聲,有說話聲,聲音都很模糊,如隔水霧,完全聽不清在說什麼。
陡然,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
李修下意識地抓緊頭髮,全身繃緊。
記憶如開閘的潮水,轟隆一下湧入他腦海。
隱約間,他聽到竹篩被丟下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往他跑來,門扉吱嘎一聲開了,一道混雜着藥味兒的身影撲在他身上。
「成哥兒,成哥兒!」
是女人的聲音。
她在叫誰?
李修閃過疑惑,而慢慢地...他的腦脹感緩緩平復。
記憶被吸收了。
女人是在叫他。
他穿越了。
他叫宋成。
女人叫童嘉,是回春堂東家,以及坐堂大夫,採藥小廝。
宋成是個瘦弱可憐的小瞎子,自從被回春堂收留後,就一直幫忙打雜,至今已有三年。
三年時間裏,小瞎子見證了回春堂的衰敗。
衰敗的原因主要是戰爭。
老大夫被抓去當了軍中大夫,只留下童嘉以及他撐着回春堂。而後...前些日子,童嘉聽聞那軍隊戰敗了,緊接着老大夫的死訊傳了回來。
昨日,前身隨童嘉去建衣冠冢,回來時,心中悲惶,摔了一大跤,然後臥榻不醒...
再然後,就是他來了。
...
「成哥兒,成哥兒。」
童嘉哭的稀里嘩啦,好似有數不清的委屈,數不清的驚恐,「我只剩你了,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李修也有委屈。
他變成瞎子了...
他什麼都看不到了。
所幸前身傳來的「瞎子」經驗並未讓他徹底地陷入黑暗絕望。
他的聽覺,嗅覺,觸覺敏銳了許多。
他能感到少女臉頰的粉嫩,也能感到陡然穿窗而來的冷風如刀。
李修已成前世。
『今後,我就是宋成了。』
沙沙的聲響落在屋檐黑瓦,隨風如剮鱗的魚刀,哧哧踟躕。
宋成辨出製造聲源的物件兒,於是道:「東家,下雪了,收藥。」
童嘉急忙起身,「下雨下雪颳風天,就得收曬在外面的草藥」這已經變成了植入她體內的本能,讓她根本無需思索,就會下意識地去做。
藍底白花的長褲箍出臀兒輪廓,短襖兒束起嬌小胴體,烏黑的長髮在螓首上簡單束着,常年的採藥讓她整個兒透出幹練和矯健...
童嘉推門而出,跑到個並不大的院子裏,一邊抽泣一邊捧着竹篩往回跑。
店裏已經很久沒什麼生意了。
被抓丁的人家並不獨「回春堂」一家,塘河村兒里剩下的幾乎就沒壯丁了,不是老就是小,不是女人就是殘廢。
沒錢...
看不起病。
對回春堂而言,亂世...一個姑娘家,想要維持藥源去山裏採藥,也是拎着腦袋的事。
山匪,野獸,天氣,陡崖,以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只存在於志怪傳說里的髒東西,都是格外要命的事。
所以,藥鋪里的每一點藥,都格外珍貴。
門兒「吱嘎吱嘎」響了幾回,風吹入又被阻隔。
幾次後,童嘉把所有晾曬的藥都搬入了屋裏,小心地放在藥架上。
門外,那原本還算稍緩的風猛然增大,起初如無窮飛蝗在天邊,緊接着又化成了近在耳畔的海嘯,好似風雪的神靈發了怒,在滾滾鐵灰彤雲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