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的話就全都咽下去,跟許多辛酸牢騷混在一起,漸漸地落到肚子裏了。
沒有一句會飄到白鹿靈應宮去,這是確鑿無疑的。
靈應宮裏多了許多小道童——大多是女孩兒,但也有些小男孩,大半是宮中內侍在附近採買到的,小半是自己投奔來的,畢竟宮中的要求很高,長得不乾淨不漂亮不行,反應不機敏不能及時應對貴人的話不行,大字不識一個也不行。可是,滿足以上要求的大多不是貧苦百姓家的孩子,這就有點麻煩。
好在內侍們總有辦法,他們在替帝姬辦事時,已經順便將這個問題解決了。
說南鄭城是不準確的,說興元府也不那麼確切,準確說是整個利州路,靠近興元府的這一片地區里,都多出了不少賣孩子的家庭,排除掉那些穿着草鞋打着赤膊,滿面枯槁的流民外,還剩了不少嬌生慣養,聰明伶俐的男孩女孩。
那賣誰不是賣呢?賣給白鹿靈應宮至少是個乾淨去處,將來要是帝姬開恩,說不定還能還俗回家,那就算是大造化了呀!
她們的父母顫抖着手,從內侍手裏拿了那幾貫錢,嗚咽着受了女兒給他們磕的頭,待她遠去時,當父親的總還得安慰妻子幾句:
「幸虧帝姬心善,收了她們哪。」
幸虧有帝姬在!多虧有帝姬在!
王穿雲就是這麼進來的,她也有個道號——她哪裏有資格得到真正的道號呢?那只是統一給這群女童改了名字,方便使喚罷了。
但她不認。
她只認自己父母給的名字,她出生時啼哭聲大極了,祖父聽了哈哈大笑,給了她這個玩笑般的,並不算十分女兒家的名字,可她自己卻覺得很好,很有氣勢,她心裏是拿它當了大名的。
那就更不能被人奪了去,她這樣堅持,辯解,然後道人的鞭子就打下來了。
什麼堅持,打幾次就好了。
被打了幾次之後,她似乎是低了頭,變乖巧了,管理她的道人就覺得很滿意。
可她心裏還是不認。
一朝困在靈應宮裏,她就一朝拿不回自己的名字,她總得想個辦法。
況且她失去的,何止是名字這一件呢?
道童們前些日子每天要受嚴格的培訓,今天要做的事卻只有一件:
列隊,等帝姬來。
三清殿裏瀰漫着厚重的香,讓人暈暈沉沉的想要窒息,可是太陽漸漸升起來,殿裏一件件的法器就折射出刺眼的光,肆無忌憚地扎進她們的眼帘里。
那些法器,她們偷偷地討論過,據說每一件都有來歷,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可這樣肆意地堆在大殿裏,也不過就是一件光鮮些的擺設。
當然,她們也是擺設,而且比那些法器還更便宜。
因此她們初進靈應宮被檢查時,檢查得最多的是臉、手、牙齒,誰會仔仔細細檢查每個少女是不是懷揣了短刃呢?要仔細檢查也是檢查那些男童啊。
靈應宮前,突然傳來了一陣很熱鬧的聲音。
那是靈應宮負責奏樂的人一起使勁兒發出的聲音,王穿雲是知道的。她還是被母親抱在懷裏的年紀,聽過幾次。那時她家有老人去世,也是能勉力做一台法事給親鄰故舊們看看,這家兒女多麼孝順,家業又是多麼興旺。
現在她家死了那許多人,卻靜悄悄的,再也聽不見一點兒動靜。
她家的田地是沒有了,一夕之間,那耕熟了的地突然就變成「荒山」,原該秉公執法的老父母們連她家的訴狀也不接,任由她的祖父生生氣死在床上。可她家怎麼敢這樣猖狂,竟敢去告官!去告西城所呢?!她家豈不知檢括公田是大宋的法度,她家拿不出齊全的田契,說是祖上給她家的田,那田自己招認麼?什麼?縣府里當有留存的底案?
這就說笑了,有西城所的中官們在此,哪個縣府敢拿底案出來!中官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子,連帝姬的荒山也要侵佔了去?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
她家就是那儆猴的雞,拎起來,一刀剁在脖子上,連聲哀啼也發不出,她的父親、叔父,她的母親、嬸嬸,她家那七十畝的田,都被一刀剁在了脖子上。
自然她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