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臬司大牢裏,專用來關押重犯要犯的地牢,牆壁地面皆是石塊鋪成,堅硬無比。
何茂才這時正坐在最裏面,靠北邊石牆的椅子上。
他身旁站滿了官兵,手持各式兵械,鋒刃對着最裏面那間牢房的柵欄,其中赫然坐了個倭奴人!
那人手腳都帶着粗鐐銬,身上卻穿着乾淨的絲綢和服,頭臉颳得乾乾淨淨,頂上留着倭奴人特有的髮型,動作慢條斯理,不像是個囚犯,倒像是個倭奴國的王公貴族。
儘管那倭奴人孤身在此,且被鐐銬緊縛着,可這些手持利器的士卒們,仍然保持着嚴陣以待的姿態,目光端肅,不敢有絲毫放鬆。
仿佛那牢裏蹲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的坐洞凶虎。
事實上,這名為井上十四郎的倭奴人,在這些軍士眼中,遠比什麼老虎要兇殘、恐怖得多。
光是為了抓捕他一人,杭州衙門裏派出的五名好手,當場便戰死兩人,配合行動的五十多名衙役,也只回來了不到半數,且人人帶傷。
僥倖存活下來的衙役們每每提起這人,都是面露驚恐,仿若鬼神。
若非衙門擒住了井上十四郎手下的十幾個倭寇,以這些人的性命相要挾,憑這人的拳術,只怕孤身一人,便可殺出重圍,逃之夭夭。
兩方僵持已久,直到何茂才一開口,那些士卒們才鬆了口氣,不需要任何吩咐,便有五人離開隊列,朝地牢上方而去。
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後,何茂才起身,看着那倭奴人,溫和道:
「我們說話,向來是作數的,兩個月了,我們沒殺你,也沒殺你的兄弟,每天都是要什麼給什麼,你還有什麼不信的?」
「那是你們不敢動手。」那倭奴人竟然操着一口流利的漢語,「不要忘了,你前任就是在牢裏殺了我們的人,全家都被鬼天皇殺了。」
鬼天皇,指的便是那位縱橫四海,威臨倭奴國的寶龍王爺朱天都。
何茂才被頂得眉頭一皺,語氣也硬了。
「你們既然這麼厲害,怎麼不去殺胡宗憲的全家,不去殺戚繼光的全家?」
聽到這兩個刻骨銘心的名字,倭奴人恨意大生,目露凶光,起身一掌。
帶着鐐銬的手掌將穿透身前矮几,打在草蓆上,草蓆當即裂成幾塊,草屑紛飛。
幾個士兵立即握緊了槍,攔在何茂才身前。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角色,看得出來井上十四郎這一手的厲害之處。
這何茂才雖是將這倭奴人關在地牢裏,可為了心中謀算,給他使的器具都是上好貨色。
這矮几就是其中一樣,乃純實木打造而成,堅實沉重,卻經不得輕輕一掌。
這種力量,何其可怖?
何茂才倒是不慌不忙,叫開了身前那幾個士卒,他對這倭寇的實力毫不意外,因為這人的來歷非比尋常。
井上十四郎乃是倭奴劍聖,上泉信綱之徒,一身新陰流劍術頗得真傳,是倭奴國年輕一輩中,最為傑出的劍士之一。
而他的嫡親兄長,井上十三郎更為了不得,乃是朱天都手下愛將,位列三十六船主之一,麾下倭寇眾多,勢力雄厚,儼然為倭奴國中一方雄主。
正因考慮到井上十四郎的背景與實力,又想到這人是倭奴人中,少有的重情重義之人,何茂才方留了他一命,期望日後能派上用場。
叫開那幾個士兵後,何茂才不疾不徐道:
「井上十四郎先生,話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你不是講義氣嗎。
只需要去那掀潮館裏藏一藏,再配合我演一齣戲,就可以救你們十幾個兄弟,還可以得到那麼多絲綢,還有什麼不願意的?」
井上十四郎沉默了會兒,閉上眼,顯然在想着這件事。
因前任慘死之故,何茂才深知海寇的手段,也知道官府雖然看着氣勢洶洶,卻根本收拾不了朱天都。
他本就已是三品大員,上面就是為此要賞他,也給不了什麼東西,為此惹來殺身之禍,實是不智。
所以,時至今日,除卻一些心腹自外,何茂才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抓到的這名倭寇,乃是倭奴國的天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