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衰老。
如今這個年代,人們的壽歲比以前更綿長,只要身體康健,活到七老八十不成問題,自然衰老?林麗娟?
那中年婦女伶牙俐齒,整個人看起來氣色紅潤,腳步生風,桑榆都競走不過她,說她年紀太大自然衰老?唬小孩小孩都不信。
柳莫淮的眉毛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你沒被騙?」
「人家外面掛了那麼大一塊牌子!」年輕男人說道,「我媽走了,現在已經裝進棺材裏了,明天要告訴家裏人……可是我媽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柳莫淮頭痛得要死,但不得不穩下心來安慰剛剛死了母親的年輕男人。客廳里慘白的光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蒼白,楊潘曉連嘆幾聲上帝:
「早知道就不來了!誰知道444號末班車的傳聞是真的……」
桑榆忽地開口,神情嚴肅:「兩位警官,當年餘光真的沒有說明,他為什麼要殺那七個人嗎?」
江瀧和柳莫淮對視一眼,最終柳莫淮開口:「當時他的供詞裏,確實有提到。」
「為什麼一直沒有對外公開?」
「因為被攔下來了。」江瀧淡淡補充道,「他們說,影響不好。」
「他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桑榆一臉正色:「餘光殺他們,是因為他們和自己的家人的死有關?」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柳莫淮輕輕點頭:「對。」
那件事,塵封了五年,今日終於再次現於天日。
柳莫淮仔仔細細,同在場所有人,講起這個故事。
餘光幼時,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他家沒錢,他的父母總是教導他不要和別人生事,不要給家裏添麻煩。
他記得很清楚,從不主動挑事,被欺負了也三緘其口,像一個啞巴。如果他奮起反抗,那些瞧他好玩的人自然會覺得無趣而離開,可他偏生記住了家裏人的話,不吵不鬧任由欺負推搡。
餘光小學的時間,因為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姑娘遞給他一張草稿紙,他被拉到學校外狠狠揍了一頓。事後他回家,母親給他上藥,終於還是忍不住,拉着他去討一個公道。
那幾個人被自己的家長按着彎下腰道歉,臨走時還在背地裏狠狠擰了他一下,餘光皺緊了眉毛,卻沒有哭。
母親常說,這是他們該受的。該受的,沒有錢,沒有人脈的苦。
可是他們不願意惹是生非,壞事卻找上他們,那分明是餘光在學校里度過的風平浪靜的一天,踩着日光的影子回家時,卻面對了滿目狼藉。
東西都被砸了,整個屋子沒一樣好東西,餘光走進來,問她,為什麼不報警?
母親臉色惶惶,她說,報警了,可是那些人都是混混。
他們是慣犯,仗着所在地偏僻為所欲為,沒有任何一個監控拍下他們進屋砸東西,這件事不了了之。
餘光攢下所有扣扣搜搜下來的飯錢,給家裏裝了一個監控,不出一天,家又被砸了一次,連那個嶄新的監控也被砸落,孤獨地躺在地上。
母親抱着他,撫摸着他的脊背,聲音嘶啞,貫穿餘光的一身。
她說你要努力讀書,將來會有一個好出路,我們就不會再被欺負。
餘光沉默着,鮮血淋漓地答了一聲好。
「我一定會努力,加倍努力地讀書。」
餘光考上了一個比較好的高中,申請了貧困補助,繼續悶頭讀着。
他比以前更寡言,也更得罪人。他成績很好,總是被誇獎,於是有人在他的桌子上塗鴉。他不惱,只是安靜地擦掉,匍匐着背繼續看書。
點燃一切的是餘光一生中唯一一次向前邁步,這一邁殺死了他的未來,焚燒了他僅有的在乎的一切。
高三那年,他自習到很晚才回家,路過一間空教室時,聽見裏面傳來刺耳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