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歡愉之後,霍七郎如往常一樣,立刻起身整衣着靴,束緊腰帶,將刀置於手邊以防不測。
她倒不怕外人知曉自己跟僱主之間的私情,怕的是萬一有刺客突然來襲,到時候衣衫不整地迎敵,未免有些不像樣。
至於李元瑛,她只是輕手輕腳幫他蓋上被,細細地掖好被角,免得閃了汗着涼。他的睡眠很淺也很寶貴,所以乾脆省略了穿衣的繁瑣,待明日醒來直接換上新衣,免得麻煩。
霍七郎猜測厲夫人已經察覺到些許端倪,因為她總是適時將僕人們帶走,而那些不太完整的奢華寢衣消失無蹤,凌亂的寢具也在無人提及中被悄然更換。
這位三品外命婦向來以韶王的健康為第一要務,抓大放小,至於李元瑛的個人喜好,她向來不聞不問,裝聾作啞。只要他能好好吃飯睡覺,不管是霍七郎還是霍八娘,厲夫人其實並不在乎。
畢竟是白天,李元瑛僅睡了一個多時辰就醒了,他不肯重新穿回汗浸的裏衣,身邊一時無人服侍,命霍七去尋新衣來換。
滿箱的綾羅綢緞,多為冷色,霍七郎來回翻找,好不容易尋得一件緋紅色花綾衣裳,喜滋滋湊過來道:「我來伺候大王更衣。」
旋即給李元瑛披上。這紅衣襯得人艷色絕世,令人百看不厭,怎奈美人臉色卻頗為不悅。
李元瑛眉頭緊蹙,不快地問:「怎麼找了件紅的?」
霍七郎奉承道:「這顏色多美啊,比冷色更適合大王。」
李元瑛厭煩地說:「我不喜歡紅衣,你若愛穿,自己去買,我付的酬勞足夠你支付這些東西了。」
然而霍七郎已經動作敏捷地為其攏上,比剝他衣服的速度還快,口中哄勸道:「反正就穿一天,閒置也是浪費。我心裏很愛鮮亮顏色,只是原來穿不起,又怕血跡弄污了洗不乾淨,才只穿黑衣。」
李元瑛本欲推拒,聽到這句「血污了洗不乾淨」,才不再多言。
美人着美服自是賞心悅目,若不是擔心他着涼,霍七郎恨不得按着他將那些衣衫逐一換上瞧瞧。她一邊給他更衣,一邊感慨道:「當年師門學藝時,唯有前三敢穿淺色,否則挨上一天揍還得搓洗血衣,着實麻煩。」
李元瑛沉默片刻,問:「你這臉上的傷也是學藝時留下的?」
霍七郎一愣,苦笑道:「那倒不是,有小一部分算自找的。」
她沒繼續解釋,李元瑛亦未再追問。
霍七郎剛來王府時,曾從布料庫房順了一件他穿過淘汰的裏衣,和自己的衣裳替換着穿,後來「坦誠相見」時李元瑛曾見過數次,但他從沒提過。
繚綾這般嬌貴的絲織品,過水洗幾次就會脫色,她搓衣服手又重,月白色已經完全褪成原白色,面料也早已失去原有光澤,李元瑛衣物眾多,想必認不出這樣一件褪色的舊衣曾屬於自己。
霍七郎道:「我還有件夾襖押在長安的質鋪里,想來今年冬天是來不及回去贖出來了,逾期死當就會被賣掉,真是可惜了。」
李元瑛皺眉道:「你缺錢到這種地步?」
霍七郎笑道:「窮人都是這樣過冬的,只有一件冬衣,天熱時當掉換錢應急,等天冷得受不了再籌錢贖回穿上。不像王府這樣奢豪,連下人也會每年發新襖。」
李元瑛腦中立刻湧現出許多念頭:僅有一件衣服如何清潔、放在質鋪里會有陌生人隨意穿着等等令人毛骨悚然的衛生問題。數次張口欲問,但最終不想知曉真相,閉嘴佯裝未曾聽過。
穿好中衣後,李元瑛叫她取來外袍和玉帶,霍七問:「大王夜裏沒有睡好,不再歇息片刻?」
「明天有祭祀,我要出門去憫忠寺上香,從今日起就要籌備祭禮。」
「祭祀誰?」
李元瑛低頭掃了一眼身上的紅衣,道:「我母親。」
霍七郎拿來他的外袍,疑惑地問:「忌日?我怎麼記得貴妃去世時天氣還挺熱的?」
那雖然是七年前的事,但薛貴妃在世時的無雙寵遇和傾國傾城之姿,還有絕代佳人香消玉殞,都讓長安的人難以忘懷。
李元瑛道:「明日是她歸葬入陵的日子,忌日則是五月十九。」
135 第 1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