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晴在家熬了兩天,把工資交給了岳母,親了親兒子,默默地向車站走去。
早班車停在爬橋路口,夏雨晴下了車,低着頭,不聲不響地向爬橋走着,想到那一天晚上在這裏送妻子時的情景,月光底下,帶露水的風沁人心脾,小蟲唧唧地叫着,陳晚霞靠在自己的肩頭,說:「雨晴,難道你真的不想回家?」眼淚撲漱漱地往下掉。天還是這一片天,地還是這一片地,路還是這一條路,可是,人卻完全變了!多麼漂亮、多麼勤勞、多麼溫柔、多麼體貼人的我的妻子啊,如今,卻成了別人的新娘!這能怪她嗎?不能。這不能怪她!她說的,她做的都沒有錯。現在是一切向錢看,我還堅守着理想。理想,理想是能夠當飯吃、還是能夠當衣穿?是能夠買房住、還是能夠作抵押辦理貸款?帶領群眾奔小康,連自己的妻子都跟着別人跑了!一個大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守不住,你這個男人是怎麼當的?夏雨晴再也走不動了,沿着橋頭石階走下河坡,坐在新修的大橋底下,嗚嗚痛哭。晚霞,我的親人,你走了,你叫我怎麼過啊?頭頂上不時有摩托車、拖拉機、汽車走過,震得他的心頭顫顫的,爬橋酒廠、家、兒子夏丹的畫面在頭腦中過電影,一會兒想到這裏,一會兒又想到那裏,爬橋村,爬橋人,爬橋酒業股份有限責任公司,他心亂如麻,理不出一個頭緒,望着不遠處葉青枝的責任田,想到那天一塊插秧時的情景,如今稻子豐收了,種的油菜長得綠油油的,可是人的心情卻完全不一樣了。爬橋酒廠辦起來了,華靈均書記的詩寫得神采飛揚,可是酒廠才剛剛起步,那是靠華書記貸款15萬、葉書記找老同學借了30萬、我把房產證作抵押貸款5萬加上陳五毛、苟哥的房子作價入股以及村民的股份合夥辦起來的,她只是剛剛栽下的一棵嫩苗,並沒有紮下根,還不具備在市場經濟大潮中闖蕩的能力!萬一酒廠垮了怎麼辦?我的房子不要是小事,華書記的15萬元就該他用工資還了。他老人家已經58歲了,馬上就要退休了,從他的退休工資中扣15萬元,那是要他的命啊!他老人家在農村工作一生,他的心裏時時刻刻裝着群眾,群眾也時時刻刻想着他。世人的眼中帶水的,只看眼前的想到敬愛的華靈均書記,夏雨晴的背心窩流汗,無論如何,我不能做出對不住華靈均書記的事啊!他是要我來探索發展村級股份制集體經濟的路子的,不是要我來多愁善感的,我怎麼能把家庭的瑣事夾雜在裏面呢?再說,妻子跟隨別人跑了,如何不着急呢?但是,她已經跑了,着急又如何呢?穩固的後方沒有了,只有背水一戰了,只能下全力辦好爬橋酒廠了。像這樣精神萎靡不振地去爬橋村搞工作,搞得好嗎?肯定搞不好。我必須拿出當初的那麼一股拼的勁頭來!夏雨晴走下河坡,雙手捧起河水洗了一把臉,提起包,急急忙忙地向爬橋村走去。
葉大伯不知道幹什麼去了,葉青枝也不知道哪裏去了,門上一把鎖,鐵將軍把門,夏雨晴右手伸進門縫,從門的背面的釘子上取出鑰匙,開了大門,放下行李,從開水瓶中倒了一杯水喝了,鎖上門,來到酒廠辦公室,葉青枝、鐘鳴、何滿香正愁眉苦臉、面紅耳赤,看來剛剛爭了什麼的。鐘鳴說:「夏組長,您來得正好,我們還準備找到城裏去的呢。」「有麼事?這麼急。」「是辦酒廠的事。近幾個月來,因為辦了酒廠,村裏的開支翻了好幾倍,尤其是近幾天,來酒廠的人川流不息,一天招待好幾桌,一桌一百多元,怎麼得了。」
何滿香說:「一些人也是的,有事、無事都說來爬橋村看看昨天陪同喝酒,把人都差點喝死了。」
葉青枝望着夏雨晴,說:「夏組長,來的人全是好心,是對我們村的關心和厚愛,他們來看看,是看得起我們村,而且有很多單位、很多部門是我們的工作離不開的,是我們平時找上門接、請,都難得請到的貴客。他們來看看,就是這『看看』,我們都招待不起,您說急不急人?」
「夏組長,辦酒廠賺的幾個錢是賣了x不夠擦粉呢!」何滿香的話說得粗氣又形象,叫人哭笑不得。
鐘鳴說:「夏組長,我看是不是這樣:您跟華書記說一聲,要紀委發個銅牌,上面寫明『重點保護企業 』,我們把這塊牌子釘在廠門口。」
夏雨晴眨巴着眼睛,聞着酒廠拌曲時高粱、糯谷的香味,回答說:「大家的意思是說,拒人於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