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陰濃,一陣風吹過,偌大的涼亭中只聽見花葉簌簌作響。
半晌過去,無人敢應答。
離得最近的薛家大少深吸一口氣,起身推開屏風,低聲欲打圓場:「驚策,你醒了啊——」
不同於其他人近乎凝滯的緊張,屏風後,少年正慵懶地躺在太妃椅上,雙手環抱,一條腿隨意曲着。
乍一看不像高門少爺,更像是個年輕氣盛、浪蕩不羈的江湖俠客。
墨發高束成馬尾,一襲紫金騎裝紛華靡麗,張揚得叫人挪不開視線。
然而外物再怎麼奪目,也都比不得他那副皮囊。
無一處不矜傲,無一處不俊美,簡直就是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尤其是那雙穠麗的桃花眸,隨意睨人一眼,便足以讓萬紫千紅都失了顏色。
不過,現在他像是剛被吵醒,半闔的眉眼透着濃濃不耐。
跟着起鬨的人都自覺移開視線,有的甚至低下頭,不敢看向裴驚策。模樣絲毫不見剛剛的盛氣凌人。
就這麼沉默了良久。見裴驚策沒有發作,薛衡才繼續道:「這寶塔山景色真好,只是坐着賞景未免太無趣了,我們正商量玩些別的。附近就有馬場,不如牽幾匹過來看看?」
裴驚策頓了一下,才懶懶地應道:「可以。」
見他沒追究剛才的事,氣氛重新活絡起來,其他人順理成章地接話:
「郡主出身將門,府中寶馬皆是不凡,只是聽說有的性子極烈,我們只有乾瞪眼的份兒啊。」
「嘖嘖,驚策馴過的烈馬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今個兒估計又要添幾匹了。」
這些總是拿下巴看人的公子哥們,竟然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越明珠實在是開了眼。
她鮮少跟着裴驚策出入這種場合。之前相會,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附近四下無人的地方待着,等裴驚策從筵席中抽出身來赴約,並沒看見過小少爺在這群人中有多舉足輕重的地位。
不過這群人說的都是事實,不算恭維。少年好馳逐,裴驚策的騎射確實了得。
接下來那群人又嘰里呱啦說了一堆。
越明珠連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心思全被裴驚策勾走了。
小少爺躺着沒個正形的樣子都極盡風流,在那群紈絝中更是猶如鶴立雞群。
在大理寺待了兩個月,他好像高了些,肩又寬了點,但清瘦了好多,眼下也有淡淡的烏色
最近過得很辛苦嗎?聽說大理寺里規矩嚴苛,甚至會動刑,會不會在裏面受什麼罰?
越明珠有很多話想問,但話到嘴邊,想到現下不是時候,只能吞回去。
裴驚策好像壓根沒察覺到她的目光,眼皮半抬,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身邊人的話,漫不經心至極。
他們商量好了要打馬球,又抽籤分作兩隊。沒跟裴驚策分到一起的任家少爺哀嚎了聲:「上次輸得那麼慘,這次看在家姐的面子上,還請小少爺手下留情,放我一馬吧!」
裴驚策沒說話,薛衡先催促道:「求什麼情?走走走,打幾局再說吧。」
馬球場就在不遠處,緊挨山腰密林,建得格外寬闊,旁邊設了好幾處亭台,以便觀賽與休息。
等大家都動了身,越明珠故意慢吞吞走在最後。
她對馬球什麼的一竅不通,也打心眼裏不想跟這群總是趾高氣昂的貴女們湊在一起。
反正也沒人在乎她的存在,不如趁着這個機會落單,找處清靜的地方等裴驚策。
越明珠沒什麼別的本領,唯獨一磨蹭起來能輕而易舉地磨蹭到天荒地老。
一會兒在原地找東西,一會兒低頭擺弄自己的手串,等其他人都到了馬球場,她才走走停停挪出十幾步。
磨蹭也是很消耗精力的,越明珠決定先歇一會兒。
她躲在樹蔭下,遠遠地看着兩列馬球隊就位。
清脆的哨聲一響,比試開始。這群紈絝子弟雖然不學無術,但騎藝都不錯,打起馬球來還算像模像樣。場面一時叫人目不暇接。
越明珠甚至分辨不出裏面哪個身影是裴驚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