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秋日,泗水河北岸的紅楓又整齊鋪列開來,楓葉落在岸上,鋪成了很長的一條林路。
河水潺潺,楓葉冉冉,山影蔥蔥,此間風景如畫。
時令雖已至秋,但天氣還很炎熱。
蜿蜒的泗水順山脊而下,沿山樑將世界分成紅黃兩色。
「哈,我逮着了,逮着了。」
一清秀少年從水中鑽出,用胳膊擦了擦臉,手中握着一隻蹦躂的青魚。
岸上的姑娘嘻嘻哈哈笑着,開心極了。
「觀里已有好久沒見葷腥,這些日子忌口,可饞壞了兩個小的。」
站在岸上的女人插着腰,咧着嘴,也笑着。
戴着斗笠的中年道人在地里侍弄着菜,隔着老遠卻唱起了反調:「狗兒你快上來吧,虧得是天氣還好,等你體內的寒氣復發,有你受得。」
少年在水裏吐吐舌頭,狗刨幾下,上到岸上,抱着魚牽起妹子的手,向着道觀跑去。
這間道觀,位於延黎王朝都城長安與雍州接壤處的一個名叫裕豐鎮的地方,鎮子居住着這世間最平凡的一群人,他們終年以捕魚打獵為生,也種着些穀物稻米。整個鎮子只有一條街道,依夾金山而居,傍泗水河而存,多年下來,若然世外。
在鎮子的當間,往夾金山上爬個數百米,便是這間道觀,道觀門楣上大筆寫着熙春觀三字,但熟悉的人一般稱之為天師廟,這廟蓋好也不過三五個年頭,香火卻也還說得過去。
這是一間不大的道觀,觀主名叫張三福,便是先前侍弄菜園子的中年人,他年逾五十,臉生的有點方,時常就穿着那件道袍,縫縫補補的,是一個特別老實本分的人。
他和妻子,帶着兩個徒弟,一個女兒生活在道觀之中。
他的大徒弟名叫陳敬方,不知道哪裏人士,年少時父母亡故,便跟在師父身邊。時年二十五歲,生的一膀子好力氣,這些年要不是他在外面做苦力,恐怕觀里幾人很難生活下去。
二徒弟便是逮魚的那個叫狗兒的小子,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張三福帶在身邊,大名叫個張凌塵,養到了現在,倒是和自家姑娘結成了伴。
自家姑娘名字倒是正規一些,叫了個張芷臻。張三福的妻子,被人稱為三娘的那個婆娘,總是覺得女兒名字太過難寫難叫,一直喚着「九寶兒」的小名。
張凌塵這些年一直生着病,這病奇怪的緊,一旦發作,整個人冰冷無比,體內的寒氣逼人,每回都能要了狗兒的半條命去。倒是九寶兒總將自己的小手伸進狗兒的肚皮,好好搓揉一番,再灌點黃湯,不多久就能見好。
三娘一直開着玩笑,等九寶兒長大了,給張凌塵做個媳婦,傳承了這道觀去,自己老兩口總能安享晚年。
這幾年過來,狗兒年紀越大,這病卻越發重起來,每每發作,要不是鎮上採蓮家釀的烈酒和九寶兒漸漸長大的小手,恐怕撐不過幾回去。主要這病發作無常,眼看着狗兒身體日漸消瘦,張三福想了不知道多少辦法,始終於事無補。
等三娘回到道觀之時,張凌塵已將那魚打剝乾淨,案板上的配菜早已切好,只等入鍋了。
「三娘,還是您來主廚吧,您做的魚,是這世界上最好吃的。」
張凌塵拿着圍裙,遞到三娘跟前,笑眯眯道。
「好好好,我來做,今天好好讓兩個饞貓解解口欲。」三娘說着話,圍上圍裙,又不忘囑咐道:「凌塵,快去鎮上把你師兄叫來,你師父的稻米和菜就快長成了,最近不用那麼辛苦了。」
「好嘞。」少年爽快答應。
夕陽西下,天色還完全亮着,山盡頭雲彩被染成金黃,漸漸又變成暗紅色,順着半山腰款款淡去。張三福扛着鋤頭,走上通往道觀的清幽小路,路這頭是自己的稻米和野菜,路那頭炊煙裊裊升至半空,有魚香味傳來,還有自己婆娘和女兒的笑聲。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啊,就是凌塵的這病」
陳敬方手上拿着一塊散碎銀兩靜靜等在觀門下,看到張三福到來,快步上前,恭敬行禮。
「師父,這幾日碼頭生意也不太好,不知怎的,全是官府運糧食的船,也不雇我,就只賺來三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