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高巍出去,朱允炆沮喪地坐在御倚上,只覺心力憔悴,疲憊不堪。
對於皇祖父的許多政策和做法,朱允炆其實一向都不以為然的,他覺得皇祖父能以一介布衣鏖戰群雄,驅逐韃虜,建立大明天下,這份武功固然是不輸於秦皇漢高的,然而說到文治嘛……他的皇祖父年號洪武,他甫一登基,就取年號建文,其實在心底里隱隱的就有一種和皇祖父打擂台的感覺,他要按照自己的意願,打造一個盛世,一個帝國。皇祖父外儒內法,作風過於剛硬了。他要諄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將大明打造成古賢王治下的那般王道樂土。
可是,他現在越來越有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他記得皇祖父在的時候,不管是北疆蒙人大舉集結,試圖南侵,還是雲南諸番造反,此起彼伏,亦或是權傾朝野的當朝宰相蓄意謀反,他的祖父總是能指斥揮酉,輕描淡寫的就把一場激盪四海的大風暴化為無形,舉重若輕,猶有餘力,而他……朱允炆抬起頭,又看了看桌上那張奏疏,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是都督府斷事官高巍的一篇奏疏,高巍已年逾七旬,早已致仕,這個月衙門發俸的時候,高巍一時興起,隨着家人一起去了,順道看看皇太孫親政後的朝廷新氣象,現任斷事官鐵鉉見本司的老長官來領俸祿了,便很客氣地把他請進去喝茶閒聊。
言談之間,對近曰朝中發生的一系列針對削藩的大事,高巍談了談自己的看法,鐵鉉聽了覺得很有道理,馬上鼓勵這位高斷事上表向皇帝進諫,這老頭兒也不客氣,大概想發揮發揮餘熱吧,回去後果然認真寫了一封奏疏,直接見皇帝來了。
高巍在奏疏中說:「我高皇帝上法三代之公,下洗嬴秦之陋,封建諸王,凡以護中國,居四裔,為聖子神孫計至遠也。夫何地大兵強,易以生亂。今諸藩驕逸違制,不削則廢法,削之則傷恩。賈誼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候而少其力』。臣愚謂今宜師其意,勿施晁錯削奪之策。可效主父偃推恩之令,西北諸王子北分封於東南,東南諸王子北分封於西北,小共地,大其城,以分其地。如此,則藩王之權不削自弱矣。……」
高巍的意思是,藩王是要削的,但是怎麼削要講究個方法。他認為推恩令是個好辦法,讓諸王把藩地分封給他已婚的王子們,這些王子有了兒了再繼續分封下去,如此一來藩國領土越分越小,諸藩的子孫們在對皇帝的感恩戴德之中,漸漸就會變成擁有不過一街一巷、百戶居民的小藩,再也折騰不起什麼風浪來了,到那時諸藩恆弱,天子恆強,則江山永固,根本不用擔心會有藩王坐大,危及朝廷。如此不削而削,方才高明。
朱允炆心中很不以為然,不過這老臣一片熱誠,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便賜座、看茶,隨口嘉獎了幾句。
誰知道這老頭兒退休的早,以前一直是侍奉洪武皇帝的,不大知道這位建文皇帝的姓格為人。洪武皇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說的對,他贊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你說的不對,他能馬上把奏疏扔到你臉上,說你講的狗屁不通。
朱允炆只是跟他隨口客氣幾句,他卻當了真了,一見皇上如此禮遇,而且對他的意見十分贊同,高巍歡喜之餘,又論及了眼下朝廷處置周王、齊王、代王的手段,高巍認為,黃子澄、齊泰等人處置幾位藩王的手段之所以被人詬病,在於削藩削的迫不及待,巧立名目,不擇手段。
他建議皇上應該加強對諸藩的恩寵,畢竟那都是皇上的親叔父,沒有什麼太大的罪過,這親親之禮還是要講的,歲時伏臘,使人饋問,賢者下詔褒賞,不法諸王,初犯寬容,再犯赦免,三犯不悛,則告太廟廢黜。如此處置,那天下將無人不服,都會稱頌皇上的賢明!
不想這番話正觸及朱允炆的痛處,弄得朱允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非常不自在,他幾乎以為這高巍是收了代王的賄賂,有意要他難看來了,因為高巍這番建議,簡直就是當初他擔心諸藩不服,朱元璋問他會怎麼處置時,他那番回答的翻版。
如果高巍早幾天來對他說這番話,他或許不會太在意,可他剛剛接到代王的奏疏,代王在奏疏中恰恰利用他說過的這番話,譏諷他口是心非,取悅先帝,先帝剛剛龍馭上賓,他就出爾反爾,苛待叔父,現在高巍又提起這番話來,簡直就是當面給他一個大耳光,朱允炆心裏很不痛快。
第244章 你禁足,我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