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親人?」
徐輝祖身子一震,終於轉過身來。他的形容憔悴了許多,以前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不見了,眼窩有些陷落,鬢邊的白髮也多了一些。
「你的親人?誰才是你的親人?」
徐輝祖憤怒了,身子禁不住哆嗦起來。縱然他有再多不是,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徐家的忠良之名,小妹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他是徐家家主,就算皇上把他軟禁在家裏,又強行把三房分割出去,這個權威也無人可以挑釁。
徐茗兒卻挺起胸膛,凜然不懼地說道:「誰是我的親人?三哥是我的親人!難道會是領兵與大姐夫婦作對、親手綁縛兄弟送死的你嗎?三哥重情重義,他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親人,他為姐夫通風報信,只因為那是大姐的丈夫;他明知道留在中山王府非常危險,卻執意不走,是不想讓本就處境尷尬的你在朱允炆麵前更加窘困不堪!
誰是我的親人?大姐是我的親人!三哥為姐夫通風報信,被朱允炆毫不猶豫地殺了。可你呢,你一再領兵與大姐夫做戰,白溝河險喪大姐夫姓命,燕軍破金陵城,唯有你一人領兵力拒,卻因為大姐的緣故,只判你在家中享清福,連爵位都不曾剝奪。如今,你竟恩將仇報,做出這種事來,依舊是我大姐,為你跪地求情誰是我的親人?楊旭是我的親人!三哥為姐夫報訊,全是因為親情使然,他不是姐夫的密諜,是心甘情願這麼做的。當初,楊旭在金陵城為間,他本不需要為了從我那冷酷無情的大哥手裏救我三哥而冒險,只因為我一語哀求,他便慨然出手,冒着生死之險闖入徐府!
而今,我就要嫁人了,從我嫁進楊家門兒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徐家的人,而是楊家的人!楊旭是我的男人,就是我最親的人,你害他,就是害我的親人!你說誰是我的親人?」
徐輝祖如遭雷殛,他定定地看着茗兒,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茗兒的聲音放緩下來,輕輕說道:「不只大姐一直為你求情,就連楊旭,這個你一再想要謀害的人,皇上問起他心意時,他也請求皇上放過你,他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只因他不想我傷心難過!這,就是情,你懂麼?你根本不懂!做你的建文忠臣去吧,只是不准再害我的親人,我不答應!」
茗兒霍地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正衝進許多人來,領頭的是一群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站在最前邊的正是紀綱,看到茗兒郡主,紀綱擺手止住了手下,向她欠身問好。
徐輝祖坐在堂屋椅上,怔怔地看着徐茗兒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紀綱進來了,似乎說了一道皇上的口諭,但是徐輝祖仍舊怔怔地坐着,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隨後,紀綱退了出去,又跑過來一群匠人,徐輝祖仍舊怔怔地坐着,眼神也不錯動一下。
匠人們麻利地忙活起來,前窗後窗,所有的窗子有匠人忙碌着,砌上了一塊塊磚。門扉被卸掉了,門檻被撬下去了,地上也開始起造着一堵厚厚的牆,徐輝祖依舊一動不動。
不知什麼時候,整座屋子已經被封得嚴嚴實實,只在門口的位置留下了一尺見方的一個孔洞,光線就從那個孔洞照進來。外面,似乎紀綱正在安排侍衛警戒的事,徐輝祖依舊一動不動。
他失去了他的君,現在,他又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永遠幽禁在這幢房子裏,一直到死。
眾叛親離的感覺,好冷……※※※※※※※※※※※※※※※※※※※※※※※※※※翌曰,左都御使陳瑛,突然彈劾長興侯耿炳文「衣服器皿有龍鳳飾,玉帶用紅鞓,僭妄不道」,皇帝龍顏大怒,下旨問罪,陳瑛馬上領旨,趕赴長興侯府。
長興侯府早已被錦衣衛控制得風雨不透,皇帝要拿人,又不想暴露建文舊臣結黨構陷朝臣這件證明永樂新朝尚不安定的事情,所以只好另尋理由。什麼「衣服器皿有龍鳳飾,玉帶用紅鞓,僭妄不道」,是個人都不相信,就算一個正春風得意的寵臣,也不敢明目張胆行此僭越之舉,何況是一個失勢的老臣。可是,皇帝並不需要你信服,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殺人的理由。
「耿炳文呢,叫他出來接旨!」
「從今兒早上起,老爺就緊閉房門,連我們也不見……」
老管家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