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統住手!」
作為一個出色的老千,萬松嶺以為自己的心理素質已經足夠高了,可是這一聲喊出來,還是因為聲音的沙啞和尖銳,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不過他的出現,還是成功地引起了所有各方的注意。馬哈木一見他跑出來,不由嚇了一跳,疾聲便喊:「不要放箭!」
太平和把禿孛羅也急忙大叫:「停止進攻!」
對面的哈什哈舉在空中的手竟不敢放下來,唯恐引起部下的誤解,亂箭齊發要了這個大汗的姓命。
他曾經殺過一個大汗,固然是因為那個大汗試圖給瓦剌空降一個首領,削弱他的權力,但是當時東西蒙古兩大貴族集團本來就有相當多的利益之爭,他的弒汗之舉雖然有點大逆不道,還不致於引起西蒙古的群情洶洶,饒是如此,他如今再難保持西蒙古第一強大部落首領的地位,與此也有着直接關係。
現如今這位蒙古大汗可是他西蒙古的大汗,是西蒙古力壓東蒙古,一統大草原的希望所在,如果再把這位大汗也給殺了,他哈什哈就成弒君專業戶了,到那時名聲必定臭遍整個草原,境況將比現在更加不堪,所以他是絕對不希望這個脫脫不花死在自己手上的。
馬哈木召開諸部大會,秘密迎立大汗,各部首領都只帶了一部分族人參加,此刻現場的大部分士兵並不認識脫脫不花,但是他們知道瓦剌已經立了大汗,因此萬松嶺一撲出來,引得四軍一陣搔動,有識得萬松嶺相貌的,叫穿其身份的驚呼迅速左右前後蔓延,等萬松嶺衝到四方大軍中間的位置時,幾乎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他們的大汗到了!
草原上鴉雀無聲,戰馬偶爾打個鼻息都聽得異常清楚,萬松嶺腰杆挺拔,筆直地端坐馬上,勒韁圈馬,依次看向四個部落的大軍,提高聲音,痛心地道:「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勇士們,你們摸着心口想一想,再告訴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
他把馬鞭一舉,高高地刺向空中,振聲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長生天的子女,這草原就是你我的家!我們不是春來秋去的大雁,我們是巡狩在草原上的雄鷹,我們的刀槍,不應該砍在自己同胞的身上,我們的英雄,不應該在自己的族人身上呈英雄!」
出色的騙子,就是一個出色的演員。
萬松嶺出色地演繹着他的角色,他的腰杆兒始終是筆直的,他神情肅穆、語聲悲痛,他頜下的那部鬍鬚都特意修剪的和畫像上成吉思汗的鬍鬚一模一樣,為了讓身材顯得更魁梧些,他身上多穿了一層皮袍,當他向着四面八方所有勒馬肅立的瓦剌勇士慷慨陳辭的時候,那躍馬睥睨的動作也有了幾分成吉思汗的神韻。
萬松嶺自打決心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就已開始種種準備,成吉思汗的舉止神韻,他不知暗中揣摩了多少回,如何還能學得不像,一時間竟震懾了所有人。
萬松嶺道:「當年,我們蒙古人縱橫四海,威震天下,那是何等威風?今天,我們就只能在這裏窩裏橫麼?我脫脫不花,是成吉思汗的後裔,可是大明使節到了,我卻只能像一隻老鼠似的藏起來!你們,都是我蒙古的勇士,在作威作福的大明官兵面前,卻只能唯唯喏喏、竭力巴結,羞恥啊!」
許多舉着刀槍的瓦剌人悄悄垂下了武器,連目光都垂了下去,羞愧的不敢與他對視。
萬松嶺雙腿一磕馬鐙,緩緩馳動起來,繼續說道:「在大明面前,我們要卑躬屈膝!在西方的貼木兒面前,我們還要卑躬屈膝!貼木兒是個什麼東西?那是我們蒙古人的家奴,一個瘸了腿的突厥娃兒!長生天的兒女,沒落到這種地步了嗎?我們還配稱作草原上的雄鷹嗎?」
豁阿夫人一身戎裝,比女裝時更顯嬌麗,麗色照人,不可方物。她策馬站在哈什哈旁邊,激動的淚水在她臉上暢快地流動,她那雙嫵媚迷人的眼睛迷離地看向萬松嶺,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成吉思汗重新來到了人間:「這,才是她心中最偉大的大汗!這,才應該是所有蒙古人當之無愧的君王,一個真正的英雄!」
「你們這般廝殺,讓你們的父母失去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讓你們的子女失去自己最尊敬的父親,讓你們的女人躺到別的男人身下呻吟,為的是什麼?就為了那區區可笑的一點權力?為了爭奪那一塊草地、一片水源?多麼可笑的理想、多麼卑微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