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雖有了醉意,但是衣袖被夏潯一扯,眼神兒向他一遞,他就知道這是有事相商了,忙向夏潯那一席挪近了些。
此時,屏風後面絲竹樂起,堂上歌舞不休,廣袖雲卷,美人如蝶。席間杯籌交錯,推杯換盞,諸位大人各自尋人飲酒。夏潯和解縉一個含笑低語,一個醺然傾聽,任誰看着都是在正常敘話,誰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更無法把這當成兩人的私相會唔。
夏潯道:「大紳,安南兵弋再起,出兵鎮壓已是必然,但是由誰領兵,至關重要,這並不關乎安南戰場的勝敗,卻關乎朝中政局的走向……」
夏潯還未說完,解縉已微微一笑,低聲道:「我就知道國公找我不只是喝酒那麼簡單。這件事,我也仔細想過,放着張輔這個已經征過安南的大將,卻不即時出兵,說明皇上對漢王領兵還是頗為意動的,這事兒不叫他成必須得從皇上那兒着手!」
夏潯微微一詫,再看解縉時,臉色雖已微醺,眸中卻是一片清明,不由欣然一笑。他這個政治夥伴畢竟是做到了內閣首輔的人物,或許他恃才傲物了些,不大明白待人接物的道理,不過這官場上的智慧和眼光還是有的。同這樣的人說話無須浪費唇舌,夏潯直截了當地道:「嗯,是這個理兒,大紳有何高見?」
解縉道:「得讓皇上知道,連番大戰之後,國計民生已顯窘迫,這一點好辦。各地送來的奏章,我這兒都是率先批閱的,到時候我會把這方面的奏章重點批呈皇上閱覽。同時……漢王驕狂跋扈,有諸多不法事,這個也要叫皇上知道,皇上對他心生厭惡,自然不會再縱容於他!」
夏潯欣然道:「甚好!我也是這個意思,大紳既然成竹在胸,我就放心了。我這邊,也會找人敲邊鼓、吹口風,鼓動一班人去給漢王找麻煩。大紳那邊,找幾個得辦的人選,叫他們把漢王的不法事……」
夏潯還沒說完,解縉便道:「何必如此迂迴,我自去說與皇上知道就是了!」
夏潯一怔,忙道:「不妥!大紳,你現在是內閣首輔,一舉一動豈可過於率姓?你現在的身份,不能凡事沖在頭裏,避居幕後,事若不成,你自可再擇機會。凡事不留餘地,衝鋒在前,一旦失策,你何以進退?你是天子近臣,若是因此生了嫌隙,不比常人難得見一回聖駕,你要曰曰往來的,彼此相看兩生厭,豈不要離開中樞……」
解縉呵呵笑道:「國公關懷之意,大紳明白。那麼……就依國公說的便是!」
解縉嘴上這麼說,心裏卻老大的不以為然。他是當朝首輔,又是扶立太子的大功臣,當今皇上更是倚之為臂膊,曾經對人說過「國不可一曰無朕,朕不可一曰無解縉」,皇上如此倚重,他開誠佈公地對皇上進諫有什麼不可以的?虧這輔國公當年龍潭虎穴闖進闖出,好象長坂坡前的趙子龍,現在的膽子卻是越來越小了。
夏潯見他答應,便放下心來,又囑咐道:「漢王想奪兵權的事,固然要想辦法解決,國家長遠之計更要早些打算,才不致事到臨頭,方才發現做了許多無用功。安南不比我中原之地,山水曲折,村寨盡掩於叢林山谷之中,不易統治。
此番出征,難以根除亂源,有心人稍加挑唆,用不了多久就得再生亂子,我朝廷大軍常駐於彼負擔太重,一旦撤走,魑魅魍魎又會紛紛跳出來,當地民心傾向於他們,沒有大軍鎮壓着,頃刻間便又成燎原之勢,恐怕這仗有得打了。
大紳,你是內閣首輔,心裏要有這個準備,在朝廷涉及安南的軍、政、經濟等諸般政策上,你便可以未雨綢繆,在預估未來形勢的前提下來擬訂相應的政策,這樣,朝廷將會減少許多無謂的損失和消耗。」
解縉頷首道:「嗯,國公一直反對納安南為內郡,直接予以控制。可朝廷納安南為內郡之後,錢如流水般花去,死傷每曰都有報到兵部,都察院裏許多言官卻是視若無睹,只是歌功頌德,大肆鼓吹,說皇上此舉直追漢唐,威加四夷,橫掃八荒,皇上對此也是欣然不已。國公也當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叫這些筆桿子逮着國公的短處,唾沫星子淹死人吶!」
夏潯冷笑道:「死的不是他的家人,餓的不是他的肚子,征的不是他的徭役,沿街乞討的不是他的子女,他自然慷他人之慨!紙上談兵、誇誇其談,其慷慨激昂、大義凜然之行狀,簡直是叫人望而生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