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竟然是個梳着丫髻、作婢女打扮的女子。女子手裏恭謹地端了個托盤,一看見她,便作出歡喜的模樣,笑着道:「喲?小娘子醒了?可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姜瑤卻趁機看向門外。
透過門開合的一瞬間隙,她看到了高高的佛塔,佛塔上十二瓣重蓮燈在這漆黑的夜裏也依然亮着。
她又聽到了那一陣更清晰的「咚咚咚」的木魚聲。
沒錯了。
果然是寺廟。
只是不是大慈恩寺,就不知道了。
而下一瞬,門就被人從外面合上了。
姜瑤看到了兩邊站着的穿着褐衣的人,看身形魁梧,腰持短匕,想來是派來守着她的人。
她收回視線。
這倒是有點麻煩。
姜瑤的眉蹙更緊了些。
美人愁眉,惹人堪憐,那婢女卻仿佛司空見慣一般,只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將那托盤放到桌上,又扶了姜瑤過去,令她坐下。
姜瑤身體綿軟,半點使不上力,也便隨她去了。
那婢女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來個靠背讓她靠着,這一通下來,姜瑤只覺,便是國公府里的紅玉和青雀都沒這麼周到細心。
這當是大戶人家精心培養出的婢女。
她心裏忖度着對方身份,那婢女卻忙忙乎乎一通,之後又從托盤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隻卷草紋青瓷小盅。
那小盅當時真是精美以極,薄胎盅口被裏面的熱氣一熏,竟有如霧如渺的仙感——即便是以現代人的目光,也覺得其技藝精妙絕倫,巧奪天工。
姜瑤心中為那幕後之人的豪富咋舌,殊不知那婢女也十分驚詫。
長安城人人都說這姜大娘子是邊城來的,性子狂悖,見識短淺。可這連世家貴女都要驚上一驚的魚戲蓮葉盞一出,這姜大娘子竟是面色變也未變,只眸光稍停了會,莫不是…傳言有誤?
可再是有誤又如何?到了此處,便是天上的鳳凰也成了落地的雞,任她家主人糟踐。
想到此處,連婢女也不免對眼前的美人生出幾分憐憫,只到底這些事她們這些下是操心不着的,還是低了頭,將那瓷盅恭恭謹謹地遞過去:「小娘子倒夜,不如喝些熱湯,也好安睡。」
姜瑤眸光落到那瓷盅里,良久未動,那婢女急了:「娘子怎麼不喝?」
於是,姜瑤便知,這熱湯有異。
可一看婢女那樣,若她不喝,怕是要掐着她脖子灌下去,於是,當真拿了那瓷盅在手。
女子纖白的指尖搭在碧玉般的瓷胎上,一時竟分辨不出,哪個更脆弱矜貴。
婢女眼睛一錯也不敢錯地盯着,她還記得,來時瓊花姐姐說的話。
若不看着這娘子一滴不剩地喝了,郎君責罰起來,就要推她出去受鞭子。
婢女可不想受鞭子。
姜瑤哪裏知道她心中計較,只一手拿了瓷盅,一手以袖掩,一仰脖,竟當真一氣兒灌了個乾淨,還將那空了的盅底展給她看。
婢女心一松,還待細瞧,那如牡丹嬌艷的美人卻突然手一松。
那價值千金的魚戲蓮葉盞就這麼掉了下來,「啪地」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婢女忙撲過去,卻也只撲到一地的碎片。
她怒着臉、抖着唇抬起,那惡劣的小娘子竟然還朝她一笑!
那笑讓婢女想起小時阿娘從山上抓的錦雞。
錦雞野馴難服,便是死,也非要啄上人兩記才肯罷休。
她不由有些沮喪,那小娘子卻仿佛闖了大禍似的,垂下眼去,一聲不吭。
婢女還能說什麼。
眼下公子正熱乎,就算要罰也得等厭棄了再罰。想到這人以後會比自己還慘,她心裏又好受了些,蹲在地上,小心地用帕子一點點將碎瓷片包起。
姜瑤哪裏管一個小婢想什麼,她只是趁隙頭一低,將那裝了滿嘴的「熱湯」吐到自己的袖口,袖口頓時就濕漉漉的。
她又悄悄藏起袖口,另只穿了繡履的腳佯裝無意,
7 花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