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總是被人嘲笑,因為我的名字。」
顧蘭溪從未跟人說起過這些,起了個頭,一時半會兒都不知該怎麼組織語言。
好在陸南亭是個極好的捧哏,只要他願意,就不會讓話掉到地上。
「你的名字?很好聽啊!腦子被門夾了嗎?為什麼要嘲笑你?」
陸南亭是真的搞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說。
因為第一次從電話里聽到媽媽說起她的名字,他還以為兩人名字裏面有同一個字,當時心裏就有種微妙的、無法言說的宿命感,那種感覺,讓人愉悅。
顧蘭溪還是那麼耐心,小聲跟他解釋:
「你平時都講普通話,雖然因為你媽媽和你外公一家的緣故,能聽懂大部分粵語,但一些生活化的俚語,尤其一些罵人的話,你自然不懂。」
因為沒有人會當着陸家小少爺的面說髒話,也不會有人用那麼惡毒的話來罵他。
顧蘭溪有點難為情,但還是大大方方的把那些事給說了出來:
「在我老家那邊,一個人,尤其家裏最小的那個孩子,很爛,品行不端,不成器之類的,別人就會輕蔑的罵他『爛契弟』,是很髒的話,帶有很強的貶義色彩。你聽聽,是不是和我名字很像?」
顧蘭溪特意用方言說了一遍,聽起來的確很像。
某些三觀不健全的人,不論年紀,總喜歡把欺負人當遊戲。
嘲笑別人的名字,嘲笑別人的身高,嘲笑別人的殘疾,說話結巴要被笑,長個痘痘要被笑,甚至胖了瘦了,或者胸太大胸太小,也會被人起外號。
她叫這個名字,別人都不需要費心思,就會怪腔怪調的把這句罵人的話與她牽扯到一起。
一群不太懂事的孩子,一邊斜着眼睛看她,一邊強忍激動,湊到別人耳邊——
「我跟你講,你別看她長得漂亮,學習也好。她名字好噁心的!你知道嗎?她竟然叫」
顧蘭溪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流言到底有多可怕,知道什麼叫孤立,什麼叫無中生有,什麼叫沒有下限
對施暴者來講,這是快樂,當事人介意就是小氣,對被欺負的人來講,卻是終身的陰影。
小時候也想過改名字,但家中所有人都不在意這件事,他們只會嫌她麻煩,不省心。
等她能自己做主的時候,又生了倔強的心思。
她要變成最好的自己,證明一個名字而已,對強者來講,無足輕重。
她會讓從前嘲笑她、欺負她的每一個人,在見到她的時候,都會客客氣氣的,帶着討好的語氣,叫她一聲「顧小姐」。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成長環境,財富和地位,在她眼裏,才那麼迷人,讓她心甘情願去追逐。
「佛眼看佛,內心骯髒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我們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你的名字清新雅致,特別好,真的。而且水是生命之源,你名字帶這麼多水,絕對的好意頭!」
雖然知道這樣的安慰十分蒼白,並不能起到多麼積極的作用,但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溫和的勸慰大概還是有效的,顧蘭溪聽着他胡謅,還扯到了好意頭上面,忍不住就想笑。
話匣子既然已經打開,她又說起了其他的事:
「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哭,總有人從我想像不到的地方冒出來,亂喊我的名字,還總有人揪我辮子。剛開始我每次都會回家告狀,後來我阿嫲帶我去剪了頭髮,就是那種很短的、和男孩子一樣的短髮,因為她說,非要臭美留長頭髮,別人不揪你揪誰?」
陸南亭覺得她奶奶這樣做很不對,受害者有罪論什麼的,但當人面非議人家長輩,多少有點不妥。
所以他只專注的看着顧蘭溪,問她:「然後呢?」
「我大一些了,學會了打電話。我給媽媽打電話,反覆說起這件事,詳細描述我的痛苦,還有阿爺阿嫲的不作為,我以為她會想辦法,比如給我改名字,比如找老師多多關照,比如給我轉學等等。然而她並不在意這些事,她只跟我講,她的故鄉,有一條小溪,就叫蘭溪,我出生的時候,她恰好想家了,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那還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