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暴雪壓城。
從碎葉城放眼望去,遠處人頭攢動,黑點如芝麻般散落,征西大軍比起雪花都要密集。
三十萬,聽起來似乎不多,任何都護府都能調來這些兵馬,可若是平鋪延展開來,一望無際的鐵甲,組成浩蕩人海,豈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叛將郭熙親自登上東門城頭,披虎神甲,戴虎神盔,腰間斜挎聖人御賜寶劍,旁邊將星如雲,安西十三太保和各營主將悉數到場,眾星拱月般圍在郭熙身邊,威風的一塌糊塗。
郭熙撫摸着精心打理過的短髯,神色恬淡,觀察征西軍許久,帶有奚落口吻說道:「三十萬就想破我的碎葉城,這比老子爬上皇后鳳床難多了,用痴憨愚笨的太子掛帥,派宮中惡狽元嘉輔佐,一個沒腦子,一個沒老二,憑這倆半吊子就想殺我,做夢。」
安西將領放肆大笑。
資歷最深身形最闊的安西軍副帥雲飛咧嘴笑道:「陣仗擺的不小,像是要打一仗的模樣,老夫帶五千騎兵,且等他力竭後,出去殺他一陣,把那傻太子和不男不女的妖師擒獲。」
一名主將笑道:「飛將軍出城時,要把威風壓一壓,您衝起陣來如天神下凡,若是把太子活活嚇死,三十萬大軍一退,後面可就沒的耍了。」
眾將再次大笑不止。
這些文臣武將,大多在朝堂不得志,又沒大樹可依,只能被貶到西疆吃寒風。經常飽受欺辱,早已積攢了一腔憤懣,對於太子和元嘉,恨大於敬,光想踩在靴底踐踏。
謝宗昭含笑道:「出城殺一殺朝廷大軍的銳氣,聽起來解氣,可元嘉這隻惡狽沒那麼簡單,沒準兒張開口袋等咱們往裏鑽。飛將軍,形勢暫不明朗,不如先穩幾天再說。」
雲飛將雙眼一瞪,氣勢如虎說道:「謝大人是指本將不如那老匹夫?」
不止朝廷中有內鬥,在安西照樣如此,一個是在軍中威望極高的副帥,一個是深受郭熙器重的幕僚,誰來坐第二把交椅,其中大有學問。
雲飛時常在眾將面前,擺出架子來壓謝宗昭一頭,但對方用的是春風化雨的招數,始終不和他硬來,今日倒是反常,當着眾將的面,謝宗昭以口舌為劍,終於出鞘。
謝宗昭笑道:「飛將軍指的是哪裏不如?是年紀不如元嘉大,還是官職不如元少卿高?倘若指的是床塌功夫,飛將軍八十高齡能夜御六女,元寺人肯定不如。」
一番話引得眾將暗自發笑。
雲飛勃然大怒,胸膛鼓脹,足底城磚碎成齏粉,右手陡然抓住謝宗昭細嫩脖頸,吼道:「姓謝的,別仗着讀了幾年的書,就來和老夫斗,當年在陰陽穀,老夫單槍匹馬守了谷口三日,殺的蠻子屍首快把峽谷填平,你這種貨色,都不配做老夫槍下亡魂!」
謝宗昭臉龐漲紅,艱難擠出幾個字,「是啊,當初謝某還未出生,沒見到飛將軍大展神威,實乃平生憾事。」
「鬧夠了沒有?!」
郭熙沉聲喊道:「三十萬大軍壓城,正在眼睜睜看着咱們,兩人加起來一百多歲,竟然像小孩子一樣打鬧,是在故意讓對方笑話,泄我軍威?」
雲飛撤回左臂,惡狠狠瞪了謝宗昭一眼。
謝宗昭揉着通紅的脖頸,不以為意笑了笑,「有飛將軍在,三十萬大軍不過是土雞瓦狗,彈指間可破。」
話里話外透着嘲弄。
郭熙為了避免二人再相鬥,索性岔開了話題,問道:「鄒彪前夜被俘,查出來是誰幹的嗎?」
一名將軍抱拳道:「回稟大帥,根據逃回城的安西士卒說,對方手段極其陰狠卑劣,似乎是京城裏的不良人。」
「不良人?」
郭熙眉頭挑起,喃喃自語道:「李相派出三千不良人,不良帥袁柏親至,給自己兒子保駕護航,看來是李家那小子搞的鬼嘍。」
又一名將軍說道:「末將見到了李家小子,今日他主攻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