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劉甫踏入逍遙觀,日日齋戒,天不亮來到一處千年桂樹,面沖巨樹,盤膝閉目,敲木魚敲到日落西山,如此反覆,從未有過懈怠。
這日一早,劉甫頂着晨露來到桂樹旁,坐在蒲團上,又開始敲起了木魚。
雖然只是短短几日修行,可劉甫面貌肉眼可見出現變化,往日凜然威容,居然生出一團平和,濃墨重彩的入鬢劍眉,逐漸出現散開趨勢,眉心的川字紋,隨之消失不見。
面由心生,心裏和氣了,自然而然會影響到容貌。
劉甫所敲木魚呈團魚形,腹部中空,木槌有條不紊敲打着木魚,發出緩和清脆聲音。
酷似佛祖的馮吉祥坐在高達兩丈的樹杈,根據木魚發出的節奏,極富韻律晃起粗短雙腿,木魚敲了幾下,他便晃了幾次,分毫不差。
兩人欣賞着山中寧靜,誰都沒有開口。
一隻蝴蝶環繞在馮吉祥肩頭,飛了幾圈之後,正好落在肥碩右耳,馮吉祥覺得癢,笑了笑,揮手扇開,蝴蝶撲扇翅膀起飛,盤旋一陣,又落在了桃木道簪上面。
樸素道簪搭配斑斕蝴蝶,相映成趣。
「王爺,你可知這木魚是道教法器,還是佛教法器?」馮吉祥摘了朵含苞未放的桂花,吹了口氣,九月才盛開的桂花,悄然綻放。
劉甫一心敲擊木魚,沉默不語。
「木魚生於道教,盛於佛教,用意是警戒敲擊者晝夜思道,乃是初學者入門法器,王爺既然修成了靜心,無需再用木魚修行,反而徒增呱噪。」馮吉祥摘掉桂花花瓣,指尖一彈,蝴蝶飛去,抓住花瓣後,再度折返回頭頂木簪。
木槌停住。
劉甫睜開雙眸,裏面古井無波,面沖桂樹說道:「何謂靜心?」
「無欲無求,方得寧靜,心如止水,靜若安瀾。觀里有卷問心咒,是靜心後方可修行的道法,王爺若是想學,貧道幫你取來。」馮吉祥笑眯眯說道。
「算了,心不靜,不必自問,問來問去,又是一場煩惱。」劉甫朝上方望去,直視一襲杏黃道袍,輕聲道:「不止我心不靜,國師的心,似乎也未靜過。」
「王爺通透。」
馮吉祥笑道:「貧道年輕時候求權求名,後來求道求境,閉生死牢關,想要突破逍遙桎梏,可惜這一舉動違背道法本源,自然會功敗垂成。既然閉完生死牢關,相當於死了一次,再生之後,只求清靜無為。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丹書千萬篇,人若不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羅天。」
劉甫愣住,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人若不為行所累,眼前便是大羅天……受教了。」
昔日飛揚跋扈的劉甫,如今沉穩的像是睿智老者,聲音都如同涓涓溪水寧靜。
「王爺經此一難,脫胎換骨,足以媲美大周那位朝聞道夕入仙的老王爺。自己吃虧一次,頂旁人萬言,古人誠不欺我。聖人叫您來逍遙觀閉關,暗藏一片苦心,希望王爺能戒躁戒躁,為大寧治疾續命。」馮吉祥讚賞笑道。
「可惜太晚了,若是早些吃虧,哪裏還有目中無人的瑞王,只有克己奉公的劉甫。」一個月前還權勢滔天的大寧聖虎苦笑着搖了搖頭,「劉甫,輔也,生來便是甫君良臣,何必與命去爭。」
「爭是龍,不爭是虎,王爺註定一世富貴,是龍是虎,如何抉擇,全憑您一念之間。」馮吉祥捻動桂花,橘黃色花朵飄搖下墜,伴隨一道聲音落入劉甫耳旁,「郭熙扣押了杜斯通,納蘭重錦稱病遞了辭呈,太子的左膀右臂一削一斷,眼下的局勢倒是有趣的很。」
劉甫雙目爆出精芒。
本來蟄伏下來的野心,因為局勢突變又在蠢蠢欲動。
皇后的底牌,無非是四十萬西軍和新入手的兵部尚書,其它的不足為慮,太子府的那些酒囊飯袋,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前些天指揮梅花衛險些將他們一網打盡,如果不是禁軍橫插一腳,早就將其拾掇乾淨。
第258章 躍馬入皇城(一百一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