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安一頭霧水,着急跑下樓時被黃娟看到。
黃娟一把拉住她說,「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爸爸帶了人去正明家鬧了,我要過去看看。」
黃娟說:「你去能有什麼用啊,你不知道你爸的脾氣?」
王慧安停下動作,看了一眼黃娟,「那我就不去,我變成什麼人了?媽,我沒法像你一樣,一直呆在家裏,兩耳閉着任他們搓圓搓扁,這幾年我學着你的樣子,我發現我沒辦法成功。」
「我不欠你們什麼,早知道當初你不要找我就好了,那時候我還小,哭一哭也許這輩子就好了,就沒後面的我什麼事了,好過我現在這樣回到家跟沒家一樣,媽,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件。」
黃娟的眼淚也跟着冒了出來,「你怎麼能這樣說話,你知道當時的我多害怕嗎?我看到那麼一小團的你縮在那個垃圾桶邊上,你怎麼能這樣說。」
王慧安也哭道,「我也是沒有辦法了,這幾年我只是不同你說罷了,我過得太辛苦了,我知道這裏不能算是我的家,我這才回來幾天,爸爸就這個那個說的,我只是一個賣身的人,賣的那六萬多變成了房子的一磚一瓦,然後這房子還說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爸爸說什麼以後二婚,我和楊正明還沒領證呢,哪來的二婚啊。其實他就是說來說去嫌我沒錢唄。「
「我去他們家住他老開心了,不用養我了衣服什麼的錢全部是我婆婆給了我和正明每次回來不多說,買菜買肉,過年過節給錢,不都有嗎?我除了性別是女的,和我弟差在哪裏?」
王慧安只覺得滿心的痛,腦中千千萬的話交織在一起,怎麼也沒辦法把那些字用語言的方式輸送出來。
她看着母親的臉,是那麼熟悉,可是心裏是深深的絕望。
在她的眼中,母親是那樣的懦弱無能。
儘管每次都有護着她,但每次護的點都不對,初中畢業沒有能讓自己去高中上學,也沒有能攔着自己小小年紀就住到楊正明家裏去。
一時又可恨自己當初的弱小和虛榮,只為逃避這個家匆匆走進了另一個更殘酷的成人世界。
最後她掙脫了母親的手,跑了出去。
十點以後的街上冷冷清清的,她有點心灰意冷。
原先火急火燎的心情也迅速冷了下來。
父親既然趕了過去,鐵定是要錢的,帶了應該也不止一兩個人,所以她就是趕到了又能怎麼樣呢?
一想到要面對那麼難堪的場面,王慧安也有點發悚。
自己家離楊正明家也就三公里不到的路程,她也就沿着路不緊不慢地走着。
父母一定是愛孩子的嗎?
不一定,王慧安想,就在她爸爸那裏,她和弟弟明顯是不一樣的。
小時候的記憶有些不清楚了,但是從記事起,每個人和她說的話都是你弟弟以後讀書,你弟弟以後買房,你弟弟以後結婚。
她常常在疑惑,無非是因為她是女生,弟弟是男生而已,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呢。
春節拜年的時候,別人給弟弟的祝福是滿滿的祝福,給她無非就是摸一摸她的頭,紅包是數倍小於弟弟紅包的數目。
沒有人會因此給她解釋什麼。
所以人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弟弟是家裏的人,而她遲早是要嫁出去的。
他們說,以後你長大要多幫幫你弟弟。
這時,天空慢慢下起了雨,細細的。
也等她趕到楊正明家時,她又遲疑地不敢進去了。
這是過去楊美娜自建的房子,總共五層樓高,每層弄成了一個小套房的樣子,留了兩層自己住,剩下的都是出租了。
她不需要進去就可以想像到裏面的構造,從高三起她就開始住在這裏了,楊美娜分了一層給她和楊正明住。
住了這麼些年,哪一塊瓷磚中間有縫她都知道,哪塊牆皮脫落她也知道。
曾經,他們說這是她的家,她也這麼認為,可是忽然有一天說不是就不是了。
她站在遠遠對面的樹後面,懦弱地隱好身。
細雨霖霖,她越來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