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峒道讓銜蟬站起身後,給李平陽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可以準備好開始做書手的工作了:「你好好回答本大人——你從什麼地方來?你叫什麼名字?」
張峒道這一套問詢的方法據他所說是跟着當年在狄公手下幹活的老胥吏學習的。將真正要問的問題藏在一堆看似關聯實則無關的問題裏面,這樣既不會引人懷疑,也能夠降低警戒。
銜蟬侷促地在小板凳上坐好,抬眼看着圍着他的一眾官差,說話微微有些結巴:「我,我叫銜蟬,小的是我的妹妹,她還沒有名字,我們倆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我也不知道是哪裏。」
這話說得幾個大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陳坷遠稍作總結:「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是記不住事情的年紀,大人您不妨問問他爹娘哪裏去了。」
張峒道點點頭,轉向銜蟬:「你爹娘在哪裏?為何你和妹妹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爹娘……」那孩子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片刻後,他搖搖頭,「爹娘都被壞蛋殺死了,我和妹妹都是被人抓過來的。」
「這麼說來,是有人殺了你爹娘,還擄掠了你和妹妹?」張峒道乾咳兩聲,端起一副青天大老爺的架子,「本官乃是長安金吾衛,你且把經過一一道來,本官一定為你和妹妹討回公道,將那些壞人繩之以法。」
銜蟬聽得熱淚盈眶,跟當時憋着一股子勁兒就不願意說實話的樣子天差地別,眼裏蓄滿眼淚,泫然欲泣。李平陽看這孩子幾乎已經要放棄了,連忙在旁邊添了一把火:「銜蟬,你不要怕,這位張大人乃是長安來的大人物,你有什麼委屈都可以跟他說,在這裏就沒有張大人懲處不了的壞人。你不要怕,眼下要是不說的話,萬一大人有其他要緊事忙去了,你還能跟誰說啊?」
「我,我……我全都說!」銜蟬不過是個孩子,這樣被一刺激,隨即便着急地說了起來,「我本來被一個奶奶帶大,奶奶給了我個玉佩,說是我家裏人留給我的,然後帶着我一路逃難,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就一直跟在奶奶身邊。」
說着,銜蟬把脖子裏的玉佩掏出來,急急向前一撲,險些摔倒:「那個奶奶說了,這塊玉牌上面是我的名字。」
張峒道撐着拐杖站起來,接過玉牌,只見那羊脂玉奶白色的溫潤質地上刻着兩個字:銜蟬。
李平陽湊近看了一眼,頗有些意外:「大人,這玉牌看起來挺貴的啊?」
「是雅州上供的黃玉。」張峒道把牌子翻過去看了一眼,「確實是宮裏的東西……」
蔣大驚訝地瞪大眼睛:「大人,莫非這孩子是宮裏跑出去的?」
張峒道搖搖頭:「我只說了這玉牌是宮裏的東西,但是小兄弟,這塊玉牌應該本身不是你的東西,上面記錄的也不是你的名字。」
「怎麼會?」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卻仿佛五雷轟頂似的炸在銜蟬頭上,他難以置信地喃喃一句,「這,這就是我的牌子!我沒偷!」
張峒道搖搖頭:「本官不是說你偷東西,再說了,你這黃髮小兒再怎麼厲害也偷不到宮裏去,怎麼可能是你偷的呢?這塊牌子在如今淑妃養在身邊的玄貓身上也有一塊,質地、樣子都是一模一樣,我從前見過,才能如此篤定——這塊牌子根本不是給小孩子帶的,而是宮娥后妃豢養的狸奴脖子上佩戴的玉牌。」
這倒是讓李平陽也大感意外,她行走江湖,縱然聽起父親描述過大明宮的奢靡繁華,卻也不曾想過居然會給狸子做玉牌:「宮裏的狸奴都有玉牌?」
張峒道倒是對這種富貴習以為常,聞言不由得笑起來:「這有什麼了?我記得我像這孩子這麼大的時候,那會兒長安真的仿佛有用不完的金銀珠寶。我們小時候逢年過節進宮去給皇上楊妃請安,有時候看着娘娘歪在榻上,大約瞧我們這些小娃娃好玩,就抓一把金豆子往天上撒,我們滿地跟着撿,撿着了都是自己的,撿的多的還另外有豐厚賞賜。」
張峒道說着,卻忽然收了聲音,微微嘆了一口氣,臉上透出一抹暮氣沉沉的老邁。不只是他,自從安祿山叛變,唐皇逃
第三十七章 銜蟬行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