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長江邊。
杜樾掙扎一番之後,嘴裏被塞的一團布總算被拔出來:「你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月色搖晃之中,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月色之下,面目猙獰地擠出一抹笑:「為什麼,二弟,當然是為了我們杜家,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
「這幾年生意不好做,父親是多麼有遠見,才能最先想到涉足『菜人』這個行當的?他為杜家創造出的際遇,難道今日要毀於你我之手嗎?我們商賈出生,不能參與科舉,若不能走門客之路,就只能寄希望於生意越做越大,最終可以和權貴攀上關係。」
「我也是讀了些聖賢書的,豈能不知道這事情裏面的殘忍。但是二弟,殘忍怎麼了?無毒不丈夫,只有那些庸碌之人才天天把仁義道德掛在嘴上,古往今來有志成大事者,哪一個手裏不是累累血債。我們家做的這點事情真拿到枱面上那都是不夠看的!」
杜褚左右反覆地走了幾圈:「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和小妹到底在介意什麼,甚至小妹還想向官府告發父親!她可是已經和孟家的公子結親,那小公子本來也是好好的一個人,和他的父兄都是很親近的。就是跟洛香待在一起久了,他變得懦弱又無能,滿腦子都是空談正義。」
「……」杜樾看着面前似乎有些陌生的兄長,不知道為何心裏沒有很害怕,卻湧起一陣戲謔和感慨,「你曾經也反抗過的,大哥。」
「提那些做什麼?當年我和你們一樣幼稚,一樣年輕過。但是我幡然悔悟了,縱使我們家不做,其他家也會做的,這生意一本萬利,本就是大勢所趨。你要抱怨就抱怨我們怎麼沒有趕上好時候,最好死在開元那會兒才好呢。眼下的大唐就是這樣子,你不樂意做『菜人』的買賣,你以為那些普通的行當還在賺錢嘛?絲綢布莊倒了多少,瓷器都已經是十幾年的老款式了,那些香膏胭脂也遠不如前,就是地里望天收的農戶,又有幾個目下還有好日子的?」
「你去外面自己跑一跑,走一走,你看看我們還有什麼活路。五年前那場兵變到現在還在影響着世道,倒是李唐皇室那幫人,明明是他們造下的孽,但是他們卻早早回到長安又過上了紙醉金迷的奢侈日子——二弟,你不應該怪我,也不應該怪父親,你要怪只能怪我們身在這麼一個世道,生在一個黑白不分的世道。」
杜樾本還能認真聽着,聽到這裏不由得冷笑起來,再看向兄長的時候已經滿眼都是厭惡:「一派胡言。難不成小妹也是李唐皇室叫你殺的?杜家家大業大,縱使無法維持以往的生活,做個普通商戶熬過這幾年總歸是不成問題的,怎麼就非要去吃這碗作孽的飯呢?」
「你和父親永遠都這樣,把事情一股腦地怪罪到李唐皇室、世道不公上面,但是你看看你身上的綢緞綾羅,想想杜家這幾年進賬的金銀珠寶。兄長和父親只是把那些抱怨當作藉口,以為只要罵幾句世道,自己所做的冤孽就不是冤孽了,都是為了生計的迫不得已。」
杜褚愣了一會兒,輕蔑地笑了笑:「你說得倒是輕巧呢,到時候精米變了粗糠第一個罵起來的就是你。小妹不成氣候,你也不遑多讓——居然和一個舞姬暗通曲款,背着父母許下婚約,真是個沒出息的。」
「杜家交到你們手裏,不過三世是必然要亡的。我身為杜家的子嗣,父親的長子,怎麼可能由着你們胡來?」
兄弟二人在江邊對視,杜褚的背後站着幾個家丁,而杜樾的背後只有滾滾的長江,他轉頭望去,只能看見一輪幾乎隱而不可見的曲線似的月亮勾在黑夜的陰雲之上:「大唐如此,杜家長久又如何?遭逢亂世,方能見本心,一遇到世事不順,就隨即露出牲畜的嘴臉,只能證明平日裏的善都是裝出來的,是紙糊的燈籠一戳就破。」
杜褚望着他,顯出漠然的神態。
「大哥,黃貉死前和我求饒來着,他求我放了他。我知道孟家小公子是死在黃貉手裏的,當時孟家小公子想要去報官,被黃貉從背後用布條勒死。後來阿耶為了給杜老爺一個交代,隨即就把小妹洛香殺死了。」
「但是我一直在想,誰給黃貉的膽子,誰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