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頭百姓怎的,君子有責於天下,其心不能動,其志不能移。我今日雖然暫居低位,這道理是不變的,公子為何因我出生低微而譏諷?」
李崖鬆了一口氣,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你這樣的寒門學子,只知道四書五經里的文章,哪裏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凡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哪裏容易。你們不知身居高位的苦,只會搖唇弄舌,搬弄文章,實際上上不能上陣殺敵,下不懂工商農事。依我看,這科舉就是方便了你們這些心比天高的傢伙,就應該還全面沿用推恩舉賢,那樣才是真的選出了人才呢。」
「長安有句話說,聖賢天有福報,才子不落竹門。」張峒道輕輕笑了笑,手指就這麼指了一下李崖,「你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那李崖被他一指,心裏生出怨懟:「怎的,你不服氣?我素來知道你這種人的性子。瞧着自家沒有權勢,看着旁人家裏略有薄產就心生嫉妒。滿口大道理,分明就是恨的權勢不在自己身上罷了,你這種人做了官,最容易偏執,所以寒門學子才老是惹出事端。」
「我這種人?」張峒道重複了一遍,不禁大笑起來。
那李崖此刻才覺有些異常,只見張峒道明明就在李崖身邊,卻拍了拍宋許的胳膊:「宋主簿,勞煩跟李公子說一聲,就說某素來聽聞和州李刺史治學嚴謹,崇尚魏晉之道。今日觀其子,果然深諳九品中正之良處,看來是家學的確如此啊。」
「這般懷古,為何不去做漢臣,要做我大唐臣子啊?」
說罷,他輕哼一聲,扭頭瞥了李崖一眼便走開了。
李平陽忍不住在心裏吹了一聲口哨,心說難怪爹爹修仙修了一輩子都放不下功名利祿,這東西當真拿在自己手上使喚確實舒服啊,想着,匆忙追上去。
「大人!」
張峒道順着聲音低頭看過去,就看到李平陽一張臉皺巴巴的,擺出個故作兇悍的表情:「大人,瞧我怕不怕人?是不是像您剛剛似的?」
張峒道本來就是殺殺那人的威風,也沒太在意結果,他早早離開就是要做樣子順便等宋許給他去把身份解釋清楚,一看李平陽翻的小白眼,沒忍住噗嗤笑出來:「拿我打趣做什麼?」
李平陽沒憋住也笑了:「民女不敢,大人恕罪。」
「就是你牙尖嘴利的!」
兩人就這麼說笑着走到正廳前面,迎面走上來一個長須瘦面、姿態雅致的男人:「啊呀啊呀,這位將軍瞧着便是神武氣派,必定就是金吾衛張將軍吧?下官耽擱許久,星夜奔回,總算能一睹將軍風采,不愧是眼下長安最負盛名的少年將軍,瞧着便有萬夫不當之勇,想來當年冠軍侯也不過如此啦!」
「本來下官早該歸來,但是和州府那邊今年賦稅多有調整,朝廷的份額雖然定下,但是這幾年世事混亂,這田地哪些荒廢,哪些又要重新開墾,鹽鐵絲綢都是問題,這次份額定不下來下半年全和州都要懸着心,實在是走不開。這才怠慢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這一番誇讚弄得張峒道頗為不自在,伸手不打笑臉人,一時間也不好責罵,只虛回一禮:「縣丞謬讚,我此來烏江縣只是奉天子詔查清魏無命將軍的命案,無需講究虛禮。土地賦稅都是大事,若縣丞因為這些事情耽擱,那才是應該的。」
高鶴聞言臉上笑容一僵,隨即拜了拜:「張大人真是心胸寬廣,在下佩服——這位是?」
「這位是許夫人,乃是在下的書手。」
高鶴瞭然一笑:「說起來這前朝上官大夫當時位至女相,做的也相當於是天后的書手。如此看來,許夫人不光是姿容端麗,還有不輸男兒之才啊!」
李平陽被誇了一下,差點沒翹尾巴,憋了好一陣子才行了個萬福禮,默默退到張峒道身後,生怕一張口就笑出來。
不過當她故作怯怯地一抬頭,卻忽然發現那縣丞目光透過張峒道略帶深意地望向她:「我觀夫人模樣,不似一般婦人,乃奇女子也。」
——他認出李平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縣丞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