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唐彩霞和李春仙也會擔心羅維濤:「這樣的身子,以後可怎麼嫁人呀!」
但羅維濤從不為此事擔心,別人說什麼,她也不分辯、也不生氣,就隨他去。按照濤的話來說,我的皮膚,和你們的眼睛、你們的心、你們的嘴巴是一樣的。
不讓家人操心的羅維濤就像是一棵長在後院的白楊樹,不用澆水不用照看,自己就長大了。
濤雖然大點,但和羅初同一級,羅初高中畢業的那天,也是濤高中畢業的時候。
這個假期,少年們好似旱地猛水的葵花一樣,忽然躥成熟。考駕照、學社交、改頭換臉等等,他們熱切地接觸着從前在學校不太容易接觸的東西。
這天,濤吃完飯,突然將自己的手臂從長袖衣服中伸出來,懟在長河眼前,把長河嚇了一跳。
皮膚上團團捲雲一樣的疤痕觸目驚心,似乎在訴說着當年那場悲慘的事故。
濤對長河說道:「爸,我要去做手術,把我這個胳膊撐開。」她說着,試着抻了抻蜷縮在一起的皮膚。
羅長河的心一沉,道:「不做手術也不影響你什麼。」
濤道:「我要做手術,我要做個正常人。」
她這話口氣淡淡的,好似只是陳述了一句什麼事情。就好比我今天想吃西紅柿雞蛋面,或者我今天想喝可樂一樣的普通。但聽在長河的心裏,如同秤砣砸向胸口。
長河吸了吸鼻子,道:「我想想再說。」
實際上,他是不敢做這個決定。
儘管濤兒的手臂燙傷不能完全伸展,但基本不影響生活,在他看來,實在是沒有進醫院的必要——那可是手術啊,挨刀子的事情。
更何況若手術之後並不能恢復到羅維濤想像中的樣子,豈不又是一重打擊?無論是哪種風險,長河都擔不起。
況且,此刻家中亂如一鍋粥。三豐老兩口收養了一個並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和全家人鬧翻;羅維靜不僅在和胡萬千鬧離婚,還要伺候躺在床上的唐彩霞;老二羅維傑遠走他鄉,還懷着身孕。
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羅維濤堅持要去做手術,做父親的羅長河煩得直撓頭。
但是,想來想去,他找不到拒絕女兒的理由——畢竟羅維濤長這麼大,沒有說過一句被燙傷的抱怨,沒有喊過一次難過,只有這一次這樣堅決。
長河猶猶豫豫,還想再勸濤兒一次:「濤兒,挨刀子...不是那麼好受的。」
也許他只是想說:手術風險很大,爸爸擔心你,爸爸不想讓你遭受第二次傷害。可惜他最笨,說出來就是那樣的話。
濤兒看着胳膊道:「我要去。明天你陪我去。」
這是濤兒在這個假期里最重要的事,但對於羅初來講,上大學前最重要的事,是解決上大學的學費。
這天,羅初忙着去民政大廳辦理自己的助學貸款。剛填完表格,她接到了姑姑長欣的電話。
「濤兒姐要去做肢體修復手術,你去醫院幫幫你大伯的忙吧。」長欣道。
「嗯。」羅初沒有拒絕。她從來不拒絕長欣姑媽的要求。
「你曉得你大伯腦子不好使?——羅維傑那事兒他沒頭沒腦地怪我,我不理他。但是濤兒姐進醫院畢竟是大事,我不能不管。可是我單位有事也走不開。你是咱家第一個大學生,幫這個忙不成問題吧。」
得了命令的羅初一刻也不敢怠慢,急匆匆趕到醫院。
去醫院,倒也不是幫什麼大忙。只因醫院程序複雜,長河鬧不清楚。他又慣會那種窩裏橫,對外社交總是露怯。同時,因為長久地在田地里待着,他已經不會寫字,諸如為羅維濤簽保證書這種事情,他也做不來。
羅長河只能坐在醫生辦公室里,醫生問什麼,他便點頭,羅初便簽字,然後教他按手印。此刻的大伯,只是一個等待女兒平安出來的小老頭,絲毫看不出他能對妻女那樣那樣暴躁、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