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座商務車一路顛簸,機油味混合着各種食物的味道,讓原本不暈車的人,都開始難受起來。
鄰座的女人摟着一個半歲多的小孩兒,小孩哭得厲害,惹得周遭人厭煩。
有人直接抱怨道,「能不能別哭了,吵死人了!」
她一臉尷尬,扭頭跟人說着對不起,遮遮掩掩解開衣服,要給孩子餵奶。
有些人不自在的別開眼,有些則直接面露嫌惡。
女人很年輕,懷裏的應該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周圍人的反應,讓她羞恥不已,眼睛也跟着紅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件衣服搭到了她的肩頭,幫她緩解了公眾場合哺乳的羞恥感。
她怔了一下,扭頭看向坐在旁邊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人。
她穿得很普通,和周圍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帽檐下那雙眼睛特別漂亮,只是眼神暗淡,沒什麼神采。
她只是默默將衣服搭到了她肩上,什麼也沒說。
但也僅僅是這個舉動,就讓這位母親暖心不已,她小聲說了句「謝謝」。
韓若星沒說話,垂着眼摸索着無名指上的鑽戒。
孩子吃飽,終於安靜下來,窩在母親懷裏,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觀察着周圍。
女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還給韓若星,注意到她撫摸戒指的舉動,便主動搭起話,「你也結婚了嗎?」
韓若星「嗯」了一聲,打算結婚來着。
「你結婚多久了?」女人又問。
韓若星沒說話。
女人以為自己問得唐突,便主動介紹起自己,「我跟我老公結婚兩年了,他在市里做木工,今年添了一口人,怕春運時候堵,他讓我提前帶着孩子回去,你是出去旅遊嗎?」
韓若星淡淡道,「不是。」
也是,出來玩都會選擇更安全的出行方式,而不是這種不需要身份驗證的「小黑車」,她是圖方便,這車能直接開到家門口很近的地方,她帶着孩子,更方便些。
韓若星冷冷淡淡不怎麼說話,女人說了幾句,便也沉默下來。
她懷裏的小傢伙忽然抓住了韓若星的衣服。
孩子媽趕緊去拉小孩兒的手,小傢伙揪得死緊,孩子嬌弱,母親還不敢用力拽,只是不停地跟韓若星說着抱歉的話。
韓若星低頭看過去,孩子明亮的眼睛倒影出她的影子,隨後咧開嘴,露出光禿禿的牙床沖她她笑起來。
她怔了怔,伸手輕輕碰了碰小傢伙肉乎乎的小手,後者忽然就鬆開衣服,攥住了她的食指。
柔軟的觸感,讓她心口輕輕一顫,一股酸澀,排山倒海傾瀉而來。
女人哄了好一會兒,小傢伙才鬆開手,她對韓若星道,「這孩子平時認生,我還是頭一回見他這樣,他很喜歡你。」
韓若星輕聲問,「多大了。」
「還差五天半歲,」女人再次主動挑起話題,「你家孩子多大了?」
韓若星搖頭,「我沒有孩子。」
女人笑着道,「可以和你先生準備準備了,早點要,孩子大了,父母還年輕,可以多陪他們些日子。」
韓若星忽然就想起在洱海生日那晚,她跟顧景琰說的話。
她說想讓他三十五歲前當爹,太晚的話,以後孩子家長會,他就只能拄着拐杖看了。
顧景琰氣悶她嘴毒,又忍不住和她一起幻想有孩子以後的生活。
所有一切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全都終止了在了這一年的元旦。
和她一起暢想未來的人,永遠消失在了那條冰冷的河裏。
悲傷消無聲息,卻在心裏暴雨傾盆。
韓若星閉上眼,好久,低聲道,「我先生不見了。」
女人一愣,一時沒明白這個「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是吵架鬧失蹤,還是和別的女人私奔?
她正斟酌着怎麼開口,韓若星又說,「他落水了,十二天都沒有打撈到,他們說他死了,遺囑中心昨晚通知我去宣讀他的遺囑。」
女人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頓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