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暴雨之中,碎落的雨滴黏在髮絲上,沿着臉頰向下滑落,伴着眼尾處滲出的淚水一同墜落下來,砸在刀刃上,是微不可察的輕響。
可在雨聲的喧鬧中,卻勝過雷鳴。
陳夕凝望着眼前的男人,用盡全力支撐着身軀讓自己不會在此時倒下,腳下的傷口被雨水沖刷,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就連持刀的手臂上也因方才逃生之時被破碎的玻璃給劃出了一道鮮紅的印記。
她已經走上了絕路,無法回頭。
從愛上他的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渾身濕透,體溫在迅速流失,大腦變得笨拙起來,瘦弱的身子開始顫抖,可她卻絲毫沒有照顧自己的意思,而是拼了命碾壓僅剩的腦細胞,瘋狂構思能留住顏楓的辦法。
最後,她卻悲涼的發現,自己已經輸了,輸得徹底,輸得一塌糊塗。
軀體被雨水侵擾,生存的意志也快被磨損殆盡,她站在雨幕當中,伴着周遭喧鬧的雨聲,揚起臉,唇瓣微彎,露出了一個最美好的笑容。
露出了,最美好的一張臉。
一張和任何人都不相像的臉。
一張,她自己的臉。
雨聲喧鬧,小腹上傳來的疼痛一陣高過一陣,陳夕卻只是笑着,看向那個她愛到撕心裂肺的男人,而後握緊手中的刀子
「小夕!不要!」
霎那間,白光閃過,短暫的光芒衝散了凝練許久的黑暗,也讓她的動作為之一滯。
但她的嘴角卻又向上揚起了幾分,像是在嘲弄自己的弱小,也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陳夕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如果雨水和夜晚日日糾纏不休的話,是否,忽然閃過的雷光才是真正的第三者呢?
她本該活在黑暗中的,她本能忍受那漫無邊際的長夜的,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卻非要出現,非要給她希望,給她那一道短暫卻耀眼的光芒呢?
讓她看見自己的不堪,看見那些不曾幻想過得溫暖,卻又只是一瞬,這難道不是一種殘忍嗎?
誰才是那個真正殘忍的人啊
陳夕又一次笑了,這次,是為了她自己。
雨幕沖刷着眼眸,將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她看不見那個偉岸的人影,也看不見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更看不見那道短暫,卻足以照亮一切的光。
可現在,那道光再怎麼亮,也照不進她的眼中了。
「小夕!」
「小夕!」
耳畔聲響,會是他嗎?
她聽不見,她看不到。
她只知道,自己是個罪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個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
錯誤的出生,錯誤的家庭,錯誤的經歷,錯誤的遇見,錯誤的感情,錯誤的依戀,錯誤的,全都是錯誤的,她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她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她只是一根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菟絲子,爬上了,就扯不開,不僅依附着對方的身形,還要搶奪那苦守了不知多久的毫釐微光,甚至還要不斷擠壓,不斷獵食,直到自己的身軀完全取代那份光芒,直到被她依附的植物窒息而亡。
本就不該活下去的,為什麼還堅持到了今天呢?
她不知道了
所以,她握緊了手中的刀刃
卻在下一秒,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夕!我愛你!」
軀體愣在原地,意識迅速回籠,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高大的男人,此時的他渾身與自己一樣濕透,手上的傷口也在向外滲着鮮血,表情更是驚慌不已,帶着說不出的狼狽。
嘴唇蠕動,淚水奪眶而出,少女望向對方,幾乎是顫抖着開口問道:
「你你說什麼?」
而顏楓則看着她,大聲吼道:
「你聽不見嗎!?小夕!陳夕!我說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都愛到死去活來了!」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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