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第一場雪剛下過,路面上積雪初融,斑斑駁駁,但還是滑得很,陳子榮走一陣,跑一陣,摔了一跤又一跤,衣服上裹了一層積雪和泥水,身上卻出了一身汗。
到了市里,他也忘了打車,一路奔跑到中心醫院。
在住院部查到白偉志和陳麗梅的病房號,一步一步地挨了過去,他的身後留下了一道雪水融化的濕漬,惹得保潔大媽不停地咒罵。
越是接近目標,陳子榮越感身上無力,每邁一步,都覺得無比艱難,雙腿似已麻木,大腦似被掏空,他甚至忘了自己來這裏做什麼。
推開那個病區的玻璃門,面對着狹長的走廊,他站住了,雖是白天,走廊的燈卻亮着,燈光晃得他眼暈。
忽然傳來一陣「嗷嗷」的叫聲,從一間病房裏跑出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趿拉着拖鞋,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手裏舉着一個紙飛機,歡快地朝這邊跑來。
她從陳子榮身邊跑過去的時候,陳子榮才認出了她,他在心裏痛苦地喊了一聲:姐姐!陳子榮急忙跟上她。
陳麗梅一口氣跑下樓,跑到一樓大廳的一個空曠處,席地坐了下來,把手裏的紙飛機飛出去,又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石子玩。
陳子榮走過去,蹲在她面前,眼前這個瘋女人,分明就是他的姐姐,她還是那麼美麗,兩隻眼睛大大的,花花的,像母親一樣,像九妹一樣。
然而,她又分明不是他的姐姐,她臉上塗着污垢,嘴邊淌着涎水,鼻下吊着鼻涕,眼睛裏滿是簡單的,直白的,天真的,童稚般的光芒。
她在專心地玩着石子,拋起,接住,再拋起,再接住,倘若有石子掉落到地上,滾到別處,她便跪下來,撅着屁股,眯着眼睛,拱着鼻子,像只狗一樣地到處尋找。
直到找到了,身體一翻,又坐了起來,捏着那顆石子嘿嘿地傻笑。
「姐——」陳子榮輕呼一聲,聲已哽咽。
陳麗梅終於注意到了陳子榮,但顯然她已不認得他了,警戒地把石子全部收在兩個手裏,攥緊拳頭,把拳頭藏到了身後。
「姐,」陳子榮又叫了一聲,「你不認得我了嗎?」
「你,你是誰?」陳麗梅膽怯地問,翹起屁股,往開挪了挪。
「我是子榮啊!」陳子榮的聲音里充滿了悲哀和悲憤。
「子榮?」陳麗梅側轉頭想了一會兒,「子榮是個什麼東西?」
「我是你弟弟。」
「你弟弟是個什麼東西?」
「你還記得咱媽嗎?咱媽叫丁俊仙。」
「丁俊仙是個什麼東西?」
陳子榮的心裏一陣酸楚,雙胞胎姐弟,終於淡漠成了陌生人。
這時,聽到樓上傳來一聲吼叫:「媽,你又去哪了?」
是個男聲,想必是白斌。
「我在這兒呢!」陳麗梅答應着,站起來,向樓梯跑去。
陳子榮也向樓梯走去,然而走到樓梯邊,他又站住了,伸手進衣服裏面,捏了捏將要還給白偉志的七千五百元錢,想起白偉志和姐姐的無情,心忽然變得硬起來。
也許,一切都是天意。
他擦了擦眼淚,整理了一下破碎的心情,離開了醫院。
陳子榮的廠子辦得並不順利,剛生產開沒多久,就因為氣溫過低被迫停產,他給工人放了假,只給兩個技工發着一半的工資,以便明年好用他們。
他沒回黃水縣,每天就住在廠里,充當着保安,守護着「梅榮公司」的五十萬資產,也守護着「梅」和「榮」的未來。
三朵梅花,兩朵已凋謝,還剩下一朵,不知去向,他默默祈禱着,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功成名就!
他再沒去過醫院,也再沒去過沈甸鎮,他把選擇權交給了時間和命運。
臨近過年的
第388章 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