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趙小禹又去了電瓷廠。
他提着那包被萬人唾棄的土樣,直奔辦公樓一樓最裏面的研發室主任辦公室。
然而和昨天一樣,敲了半天門,仍是沒人應聲。
不過今天門沒鎖,擰了一下門把手,門就向里打開了,裏面沒人在,擺着兩張桌子;靠窗的衣架上,掛着一件碎方格子的女式外衣。
門開着,就說明許主任在單位,但趙小禹不敢貿然進去,只站在門口等。
這時,昨天那個女孩又走了過來,狐疑地看了趙小禹一眼,問:「你是找許主任的吧?」
「對,他不在嗎?」
「她在成型室呢!」女孩朝後指了指,然後進了辦公室。
趙小禹衝着門口說了聲謝謝,一路找過去。
每間房間的門上都掛着牌子,寫着字,有「煤氣分析室」、「化學實驗室」、「陳腐室」、「燒成室」等,一直找到樓道的另一頭,才找到了成型室。
雙扇門開着一扇,趙小禹便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大的房子,靠牆放着各種設備,體積都不大,卻很精緻,幾個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年輕男女正在從一台機器里往出提着圓圓的泥餅。
泥餅有臉盆大小,上面佈滿了像樹木年輪一樣一圈一圈的紋絡,這讓趙小禹不由想起了母親烙的糖餅。
「看看看,又包漿了吧,我們本來是要做混糖餅的,結果做成了包餡兒餅!」一個女聲忽然響起。
趙小禹不禁好奇,怎麼泥餅還有混糖的和包餡兒的?
這時他注意到了說話的那個女子,正背對他蹲着,同樣穿着藍色的工作服,不太長的長髮披在肩上,她的面前放着一塊泥餅,她手裏拿着一把小刀,在泥餅上劃出一條一條的口子,泥糊糊便從那些口子中涌了出來,果然像極了孫桂香用糖菜糖漿做的糖烙餅。
這個女子的背影好熟悉,趙小禹不由心中一動,更熟悉的是,她說話的聲音。
她說的是普通話,夾雜着定東市口音,咬字格外用力,像打字機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顯得元氣滿滿。
趙小禹問:「請問哪位是許主任?」
那個蹲着的女子回頭瞅了一眼,然後她愣住了,然後她站了起來,然後她笑了。
「趙小禹,我沒認錯人吧?」
「許老師,許主任居然是你?」
昨天李總沒告訴趙小禹,許主任是男是女,趙小禹理所當然地認為是男的,所以就沒往許清涯身上聯想,在他的記憶中,許清涯先去了大連,後來又去了南京,再後來就聯繫不上了。
這三年來,趙小禹過得渾渾噩噩,也沒給許國慶打過電話,問問許清涯的下落。
兒時的玩伴,分分合合,聚少離多,沒想到峰迴路轉,又在這樣一種場合,以這樣一種方式遇見了。
「你還好嗎?」許清涯雖然還在笑着,但眼眶裏閃出了淚花。
趙小禹的眼窩也有點發澀,點點頭:「還好,你呢?」
「我啊,就那樣,」許清涯按按眼角,「沒心沒肺,嘻嘻哈哈。」
兩年前,她在登機的那一刻,還是決定要留下來。
她辭去了南京電瓷廠的工作,這邊的廠里讓她當了研發室主任。
趙小禹環顧了一圈房間,說:「你這工作挺不錯的。」
「還好吧,就是玩泥巴,」許清涯也環顧了一圈房間,「整個一層,全是我們研發室的地盤,除了沒有煤氣發生爐,其他設備都有,車間有什麼,我們就有什麼,不過都是微縮的。你呢,現在幹什麼?」
「你玩泥,我賣土,」趙小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裏的土樣包往高提了提,「想請許主任鑑定一下,這土能不能用?」
「是嗎,這麼巧?」許清涯從趙小禹的包里抓了一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