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只種着六七畝地,基本上全是小麥,到了夏天,許家人剛把小麥收回場面,碾完、揚完,裝好袋,還沒來得及入倉,就被怒氣沖沖趕來的武家人強行拉去抵賬了。
許國慶一個異鄉人,無親無故,無依無靠,面對如狼似虎的武家人,只能忍氣吞聲。
許國慶曾和隊裏的人講過,他們那地方的人不會打架,最多就是吵,上午吵不明白,中午吃頓飯,下午接着吵;今天吵不明白,晚上睡一覺,明天接着吵,總有吵明白的一天。
顯然,他的吵架功夫對一向善於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武家人無效。
武家人不僅欺負許家人,武飛龍還天天找許清涯的茬兒。
秋天,許清涯的二哥許清河升入初中,到公社上學,武飛龍更是無所忌憚,每天放學回家的路上,對許清涯各種辱罵。
許清涯一般和幾個女生同行,武飛龍也混跡於這幫女生當中,走一路,罵一路,罵得不是一般的難聽,比如「讓你媽和你抵賬」云云,對於女生來說,這些話比挨幾個耳光都難受,即使是沒心沒肺的許清涯也受不了,每每被氣得淚水漣漣。
許清涯不堪其擾,就告了老師,老師把武飛龍打一頓,讓他保證以後不再騷擾許清涯,但事後依然如故,甚至變本加厲。
武飛龍總是跟在許清涯身旁,照着她的臉使用那些成年女子聽了都羞憤難當的詞語,許清涯跑,他也跑;許清涯站住,他也站住,無法擺脫。
許清涯不敢回罵他,有一次就推了他一把,這回正中武飛龍的下懷,他挑釁許清涯的目的,就是逼她先動手,立馬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和男生同行的趙小禹無意看見這一幕,罵了聲「×你媽」,以百米衝刺速度飛奔過去,一個飛腳將武飛龍踹翻,騎上去就是一頓拳腳,打得武飛龍鼻血直流,最後把他扔進兩米多深的閘洞裏,又搬來幾塊土疙瘩砸了他一頓。
第二天放學路上,趙小禹和幾個男生剛過了建團渠,進了西沙窩,就被武飛龍和他二哥武耀宗攔住了。
武耀宗問趙小禹:「你為什麼要打武飛龍?」
趙小禹說:「是他先打許清涯的!」
「他打許清涯關你屁事,再說是許清涯先打的他,小畜生找死!」武耀宗說着就撲向趙小禹,幾個男生嚇得四散逃竄。
趙小禹沒跑,反而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
那些年,隊裏經常有來放電影的,用發電機發電,在場面上栽兩根杆子,掛一塊白布銀幕,全隊的男女老少搬着小板凳過去看,趙小禹對別的電影沒什麼感覺,唯獨對一部叫做《黃河大俠》的武打片印象深刻。
他幻想着自己也能成為像馬義(《黃河大俠》裏的人物)那樣的武林高手,除暴安良,扶危濟困,經常憑着記憶模仿着馬義的招式,哼哼哈哈地練習。
那時的小學生沒什麼玩的,武打遊戲是其中之一,趙小禹的武功已經做到了全班無敵,所以此時他自信能打得過武耀宗。
上次武耀宗打了許清涯,最後不是被他用一根木棒打得抱頭鼠竄嗎?
事實證明,那部電影騙了他,或者是上次的經歷騙了他,或者是武家人真的有個當過慈禧太后保鏢的祖先,趙小禹的絕世神功尚未使出來,就被武耀宗一把提起,然後摔倒,幾腳下去,他就喪失了戰鬥力。
他這時才意識到,以前挨爺爺和爸爸的那些打,簡直就是撓痒痒,這回挨的打,才是真的打,讓他感到害怕。
爸爸曾經無奈地評價他說:「這個娃娃就打不慫。」
但這次,趙小禹認慫了,他的五臟六腑都在痙攣,大腦的意識甚至出現了模糊,一切的憤怒和仇恨瞬間煙消雲散了,只有一個微茫的意識:救命!
但他吼不出來,武耀宗的每一下,都足以讓他失聲。
武耀宗打完趙小禹,就帶着武飛龍揚長而去。
趙小禹好半天才掙扎着坐起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