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康聞言皺了皺眉頭,當即走到陣地後方,拿出單筒望遠鏡來。
入目所及之處,已經被火炮轟沒了垛口的西城牆上,一批批的平民被士兵驅趕着。
他們被捆縛了雙手,哭嚎着遭受守城士兵的毆打,多是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們被守城士兵命令着,站到了城牆上面對張世康的陣地。
而後頭的士兵也在忙碌着,似乎是在從其他城牆轉移火炮,重新在西城牆上佈置火炮陣地。
這是個陽謀。
歹毒的陽謀。
你不是俯首甘為孺子牛嗎?
來吧,只要你對平民開了炮,朝廷里必然會彈劾你,你也會失去民心。
「大哥,怎麼辦?」徐文遠艱難的開口道。
一年多的軍旅生涯,徐文遠的變化很大,他變黑了,也變強了。
年輕的面龐上是堅毅的表情,只是面對城牆上的平民,總歸有些不忍甚至痛苦。
張世康望着城頭上的平民,咬着牙不做聲,那表情充滿着痛苦與憤怒。
他目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還天下個太平,為了讓老百姓都能吃上飯過上好日子。
可現在這個劉良佐,硬是要拿平民百姓來煎熬他。
投鼠忌器,投鼠忌器!
張世康明白,歷朝歷代交戰,都曾有過驅趕平民的情況,可他不知道當時遭遇這種情況的將領都是什麼心境。
張世康只知道他現在特別憤怒,不論是南軍還是北軍,不論是為了什麼,這場戰爭都跟平民沒有關係。
你能打便打,輸了我認栽。
可你拿平民來當作賭注,你過線了。
孫維藩額頭的青筋時隱時現,所有的將領都憤慨不已,但卻都不約而同的沒有說話。
他們都在等待張世康的抉擇,在這個時候,一念之差,就會有很多人丟掉性命。
或者是平民,或者是他們。
足足三息時間之後,張世康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
「繼續開炮,阻止他們重新佈置火炮!」
張世康說的一字一頓,所有人都看出下達這個命令時,張世康臉上的痛苦。
這無疑是個艱難的抉擇。
「城破之後,本帥要你們全殲那些衛所兵,一個不留,不接受投降。」
張世康的聲音不高,但所有人都聽出了這句話中蘊含的堅決。
他並非迂腐的人,劉良佐將他當作那些迂腐的文人來對待,認為讀過聖賢書的人都會選擇捨生取義。
可是張世康心裏清楚,此時的迂腐,斷送掉的是京營部將的性命,斷送掉的是這場戰爭。
有了劉良佐的先例,倘若他投鼠忌器,其他地方的敵軍也都會有樣學樣。
戰爭,從來都不應該被希望。
戰爭,是要死人的,要麼是敵人,要麼是自己人,要麼……是平民。
「末將得令!」徐文遠咬着牙拱手領命。
孫維藩突然做出個出格的舉動,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張世康的肩膀,無聲的安慰了一下張世康。
「這是對的,你不必自責。」
滿是絡腮鬍子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他的雙拳已經緊握。
「城破後,我將親自衝鋒,將那劉良佐抓到你面前來。」
半刻鐘後,火炮陣地再度開始噴發怒火。
城頭上的百姓哀嚎着落下城牆,百姓後頭的衛所兵忙慌的躲避,徒留下安置到一半的火炮。
三萬京營兵也都看到了那一幕,無形的憤慨在他們的胸中激盪。
所有人都明白,死的若不是那些平民,就將會是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