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稠的液體自眼角而下,施烏知道這是眼屎,將它搓掉。
他不在床上,已站在船舵處眺望遠方,今日天氣不算好,雲朵遮掩了太陽,但也不算陰沉。施烏不知前路還有幾何,鐵心亦給不出確切的答案,於是他們只能讓船隻在海上航行,沿着千百萬年前智械生命留下的坐標前行。
施烏知道將有情況發生,可是只有這忽如其來的雙眼酸痛,他無法確認將來的事故。
輕微的撞擊聲,施烏向那看去,只見船首撞上側面的一堆巨型骨骸,再偏移視線,天地已被濃霧籠罩,濃霧中可見之處皆隱約有這巨型骨骸。
施烏的駕船技術不算高明,畢竟他不久前才第一次觸摸船舵,這一路的骸骨,他雖在避免,但仍是一路的撞,引得眾人走上甲板觀覽。
濃霧似乎變化了視野中的一切,本一望無際不見陸地的海洋在霧氣中現出幾座隱約可見的小島,島身黑暗,不見其上生命。第二艘船的虛影自身後掠過,所能察覺的只有船劃破水面的聲響。
施烏握緊船舵,不再躲避四面海域中的骨骸,向前駛去。碰撞聲如靜夜中的雷聲,迴響於僅有破水聲的濃霧中。
穢子已關好船艙中的窗戶,縮頭縮腦走上甲板,它終於敢於面對海洋,雖然還是畏懼,不過淹過一次水以後,海洋似乎也不怎麼可怕。何以全想堪破這濃霧,卻恍然發覺這是某種生物的鼻息,這生物雖然脆弱瀕死,但也並非他們這些人能以對抗。
「我們迷路了。」鐵心道,「在這霧氣里我找不到了參考點,霧氣改變了空間。」
「沒關係,自始至終我都在保持向前航行。」施烏道:「有什麼變化,我們也終將會到達變化的盡頭,看看它到底有什麼特徵,怎麼破解。」
對話聲中,那船隻的虛影再度浮現,與眾人的船隻並列航行,施烏向那看去,看見的竟然是自己,仿佛是對鏡自照一般,施烏這時才知道所謂的實體是自己的鏡像,被認為是虛影的船方是船隻的位置——他已然迷失了方向。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是他察覺了船隻碰撞到底下的骨骸,還是遠在此以前,那碰撞聲只是將他的神智喚醒?
灼熱穢臭的吐氣將船隻推向另一個方向,施烏看不見這霧氣巨獸的實體,卻能從這作嘔的吐息中知道它命不久矣,這時已陷入死前無盡的昏迷,但對這巨獸而言過短的死亡,或許需要跨越幾個世紀。
「這裏怎麼這麼多這麼大的東西,施烏才殺了一個,又來一個。」
「未必,或許海底那東西是靠吃這個東西的屍體才能長成這麼大。」施烏道。
船繼續前行,霧氣中並無危機,只是再分不清航向。
再分不清航向、分不清時間,航船有若冰面滑行,遲緩順滑。
為什麼不送它一程,結束這混亂空間的霧氣呢?施烏不知道,他並不想結束這巨獸的生命,即便他有這樣的想法,他如何能保證這瀕死的生物不會察覺他的意圖,在一瞬之中將他們全數消滅?
施烏不知道,他應該睡覺了。他應該會知道的。沉重的睡眠將他覆壓於回憶之中,溫暖安心的懷抱如熱水般保護他的身軀,一切的傷痛與身上心中的傷口中的內容物漸被清除,不知如何的,他竟然回想到天空中的死星,正是藉以它,施烏首次見到夜塔。
這種生不得死不能的存在在這矛盾中思考着什麼?它是否會後悔自己的作為,它是否如世外生命一般冷漠觀察世界?
施烏又聽見那些預兆未來的穢怪的吹奏聲,咧咧如在夕陽中的草地。施烏無有睜開雙目的想法,依舊依賴在安全如胚胎的睡眠,卻也隱隱睜開雙眼。他似乎已察覺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倒置在船中,看見隨呼吸而出現的一小串泡泡,望見深邃黑暗中的海洋。
他在海里。
可是一切如此愜意,如此自然,仿佛他已置身鏡中的虛無,享受一無所有的自在,看見自己借鏡穿梭、看見自己與黃靈的對話;如此安全,排除了近在咫尺的危險,仿佛看見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