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不為所動,但已暗暗間將意識收束於劍鞘。凡俗之念如並不注意的水滴,於不經意中充盈了大腦,顯現於行動與思想。他明白自己跟隨施烏行走於此地正是應和了自己的劍道。
他此前避驅人群不過是因自己無法秉持劍心,這是他自己也不知;如今他的前路正是與施烏同行,斬斷顯現的一切凡心俗意,成為更完美的劍。
「不是動搖,是心不足。」劍客說道。
……
此後無事。
一團篝火燃燒於被清整出的空地,眾人用餐完畢,已各自準備休息。
施烏趁着這陸掃晴前去整理帳篷的時機獨坐,坐在篝火前、星空下。
他終於能有平穩的心態辨認天空的變化,這時去辨認天上的星體,施烏卻難見其與陰界的不同。
不少,似乎也不多?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陰陽兩界像是同一地的晝夜交替一樣其實是是同一事物對外界的不同表現?
施烏無法得知這猜想的正確與否,他永遠不會擁有那樣的閒暇去逐一研究,正如他不知為何現代科技,從燧發槍到手機,無一能在倒像都市或是陽界使用。
他站起來,將劍拔出鞘。劍客從那合眼冥想中的黑暗睜開眼,看向施烏手中的劍。
「它們來了。」施烏說道。
自準備升起在陽界荒野的第一堆篝火起,施烏便一直準備,準備應對因夜中火光而來的穢怪,只不過這夜襲來得未免太遲緩。
冷劍出鞘,卻並未立即見血。
那些隨火光包圍而來的穢怪並未立即攻來,它們影影綽綽的藏身於陰影中的樹叢,走動於其間,將無數的低聲惡吼與踏步聲送向營地中。
施烏拔劍之時並未顯出聲響,所以眾人一時並未察覺危機的到來,除去劍客。可是如此一遭,連飽食以後熟睡的穢子也被驚醒,不必談及其他人。
眾人看向黑暗。黑暗中影影綽綽的一隻又一隻的眼睛,或紅或藍,或明或暗,皆閃爍着飢餓的凶性,反射着夜光的眼睛高度不定,難分這些眼睛的主人的高度,似乎是夜中形體不定的怪物。
這怪物似乎將真身凝作現實,突破黑暗——眾人似乎已被它吞入口中,這游移而閃爍不定的眼睛為它的口器鎖定位置,它不是他物,正是這黑暗!
恐懼爬上心頭,戰慄操控軀體,感覺淹沒理智。眾人似乎已察覺到腳下的泥土漸被濡濕,漸已溫暖,黑暗中僅有輪廓的樹木似乎已在黑暗的吞吃中顫動。
一滴似水之物滴落地面,眾人想抬頭看,卻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
恐懼如泡泡,在這清脆的彈劍聲中破碎。
幾人向那看去,看見的正是笑吟吟的施烏與劍客。劍客並不言笑,然而他將劍收入鞘中顯示了他正是那彈劍者。
穢子再向黑暗看去,又看見那些或高或低、顯露着飢餓與野性的或血紅或暗藍的眼睛,那黑暗的實體再攀上它的心頭,卻被虛幻的聲響擊破。
劍客不在乎兩人一穢怪被恐懼的囧相,他閉上雙目,循着聲音,走向黑暗。
黑暗中仍存黑暗中的生物低吼爬行的聲響,擾亂着劍客的判斷。劍客將手搭上劍柄,握住已被他的手掌磨損的粗糙的纏柄布。他的劍稱不上神兵利器,是他從某個死人身上奪來,他非但不知這死者的名姓,更不知這劍的名號。不過這並不緊要,他無需知曉這些,他只需知道這劍合他使用。
這劍便是除施烏手上那四把劍以外最合劍客心意的長劍。
此刻觸上平日久握的劍柄,雖無特異,但劍客卻也漸漸平穩心態,分辨暗中的聲響。他率先察知的並非那藏身於黑暗之物的形體,而是身後的施烏。
他仍是笑盈盈的,他已知黑暗中那穢怪的真身,這時正等候着劍客的表演。那夜被施烏以劍一二三以外的招式壓制以後,施烏一直想看一看劍客對穢怪的能力。
劍客何嘗不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