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天氣一直冷着,就像春天走不到了一樣,二月還下了一場大雪,到了三月間還要穿着薄襖。到了四月突然春天就忙不迭的跑着來又跑着走了。等到人們意識到春天已經來了的時候,忽然夏天就要到了。
六月初三那天,也是靜婉及笄和出嫁的前一天,發生了一件驚動全城的大事——剛剛升為右諫議大夫、權任御史中丞包拯在上朝時當面勸諫官家立儲事宜,被官家當場責罵,包拯無所畏懼、據理力爭。相傳,包拯的吐沫都噴到了官家的臉上,直逼得官家最後拂袖離朝。一時間,包拯成了社稷的英雄,大街小巷、老幼婦孺口口相傳。
第二天,靜婉終歸還是嫁了范世謹。中間發生了什麼,三娘未可知。只是陳飛遠一家去觀禮,現場陳鵬趾高氣揚、橫眉冷對,靜婉目光幽怨、滿臉恨意。卻也終是了了,紅燭高照。
第三天,同樣是剛剛成為宰相的韓琦,帶領宰執集團整體上書:「……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自昔禍亂之起,皆由策不早定……」言辭頗為懇切,要求官家儘早立儲,卻直指大將軍。官家藉由頭疼,將他們也攆了出去。
很快,全城、乃至全國都在擔憂官家子嗣的事情,關於大將軍也議論紛紛。
唯有一個人,躲了起來。
五月初,大將軍的生父濮安懿王離世了。於是大將軍就回到濮安懿王府舊所終日閉門不出,遠離一切事務,為生父守孝。
初夏的微風裏,白綾、白燈籠、白門帘輕輕的飄着,陽光透過門和窗一大束一大束的照進屋裏,門口院子裏一顆石榴樹仍舊開的一片火紅,透過窗遠遠看過去,在一片慘澹中顯得格格不入。
同樣格格不入的,還有回到懿王府的趙宗實。他雖穿着素服,卻沒有披麻戴孝,獨自一人斜斜的靠在房間角落裏的塌上。臉上沒有光,昏暗裏看不清悲喜、看不到神情。
這大片的午後時光里,他就那樣坐着,一動不動。光束里的塵埃時低時高飛舞,沸騰的茶香裊裊升起,艷麗的六月初夏,這房間裏的一切卻顯得莫名的頹喪。
他出生在這裏,他的身份就像這暗沉、衰敗的王府,外表華麗,內里卻始終不足以支撐。這裏的一切如同一個牢籠,將他困在在四方井中,終不能像魚龍般能跳到另一番天地里呼風喚雨。哪怕他做的再好,也最終會回到這裏;哪怕他做的再多,也最終逃不開這裏。這裏,就像個印記,時時提醒着他——你終歸不是天家的皇子!
十三啊十三,身為一個可以被忽略的庶子、一個被拋棄的冒牌皇子,懿王府早已經沒有了你的位置,皇城中也沒有給你正式的名份,難不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默默終老嗎?
茶香的霧氣和陽光逐漸糾結在一起,變成一團看不清的光怪迷離,偶然有風,就更有張牙舞爪之勢,逐漸隨着陽光的西斜鋪滿更多的空間,直將趙宗實逼到那個最後的角落。
忽然門外有腳步傳來,一個身影擋住了窗口絢麗的石榴樹,一轉眼就進了屋。
只見高氏也穿着素衣,不施粉黛的臉上同樣看不到半點情緒,頭髮隨便挽着一個髻用銀簪子管着,手裏端了一個翠綠的瓷盤,裏面放着幾塊白淨的糕點。
「十三郎,我見你中午沒吃多少東西,帶些點心給你。」說着就走到了趙仲針面前,將手裏的瓷盤放下。「這是你最愛的荷花菱角糕,我剛剛命人去荷塘里採摘了新鮮的荷花和嫩嫩的菱角現做的,甜糯可口、香氣怡人。」說完,舉了一塊到他面前,「你多少吃一點,不然怕你身體受不住。」
高氏目光盈盈,滿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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