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平靜,空靈依舊。
男人手粘一瓣桃花,化作一枚棋子。
「想扶大廈之將傾,棋子便要等一個契機,這個契機要在很多手佈局之後才能看到,很多時候甚至只有在收官時才會出現,成為勝負一手。」
「當然,這些都不是一個棋子需要去想的。在這之前管好自己,管好自己力所能及範圍內的棋局,便已經是最好了。」
男人緩緩落下棋子。
剎那間,棋盤光芒大盛,落下的棋子與先前落下的那一枚棋子聯繫起來,牽動其他棋子,化險為夷,使本處於困境之中的白子柳暗花明。
「前輩一人執黑白兩色,下獨棋?」徐清問道。
男人看向徐清,良久,他忽然一笑,點頭默認。
「輸贏都是你自己,有什麼意義呢?」
「我求的並非輸贏,需要有什麼意義?」
男人背靠桃樹,翹起二郎腿,放浪形骸。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執黑白與自己對弈,每一步皆是深思熟慮後方才落子,如何沒有意義呢?」
「最終輸贏,俱憑天意。」
男人平靜的聲音,讓徐清心頭一震。
徐清微微一愣,認真道:「受教了。」
男人拂手抹去面前的棋盤,再大袖一揮,面前幻化出一座新的棋盤,他笑道:「來,與我下一局。」
徐清稍微猶豫一下後,再次坐到男人對面,開始拈子。
男人取出兩壇酒,扔給徐清一壇後,盯着棋盤道:「上好的桃花釀,會喝酒吧?」
徐清點頭,抱起酒罈痛飲了一口。
「其實我很好奇,像你這樣脆若琉璃的心境,為何要兼修兩道,以儒道為基,劍道為輔,難道你真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不知這其中利害?不說第七境「問心關」,單單是這劍道的殺伐之氣便讓主修儒道的你氣機運轉艱難吧?呵呵,你不隨身配劍的原因就是這個吧?」男人嘲諷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只是覺得應該這樣,你就當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徐清苦笑道。
「以你的資質,無論是儒道還是劍道,只修其中之一,天下前幾人之中未必沒有你一席之地。」
徐清沉默片刻,道:「修行,悟法明真理,煉體得神力,起初不是從心所欲,以後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吧。若不能從心所欲,又修的什麼行呢?」
男人喝了口酒,忽然沉默。
徐清自顧自的說起來,「儒家講「從心所欲,不逾矩」,我覺得不對。「不逾矩」,規矩從哪裏來?又由誰制定?在這個世界中,誰都會遵守規矩嗎?擁有通天修為的同時還「不逾矩」?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這更傻的人了吧?」
「修煉無非是求大道,問長生,屈指百年,眨眼光陰,到頭來不還是冢中枯骨,一抔黃沙?有的人早早明白了這一道理,便得逍遙自在,百年前那位劍神是如此,許多修為低下的江湖兒郎也是如此,甚至一些平頭百姓也是如此」
「他們沒有錯,每一個都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很好明白,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這樣」
徐清停頓了一下,看着男人,平靜道:「這不是修行者肆意屠殺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的理由,西土的那群僧人不該這樣,邪修不該這樣,慶帝不該這樣,大慶的官員和士兵也不該這樣」
「所以,在面對不遵守規矩的人時,規矩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所以我才要在心中磨一把劍,這把劍會很鋒利,鋒利到可以隨時破開所謂的「規矩」,鋒利到可以隨時肅清越過雷池的人!」
男人淡定的飲了一口酒,道:「鋒利到讓你如今修為散盡?」
徐清頓時氣勢全無。
「心境不穩是一方面,第七境的問心關反噬也是你修為散盡的原因之一吧。」
「你的想法很好,可你磨的這把劍,似乎不斬人,卻斬己?」
男人收起玩味的笑容,正色道:
「徐清,我且問你,你磨的是什麼劍!」
徐清一愣,斬釘截鐵道:「殺人劍!」
「殺何人?」
第一卷 天雨雖寬 第七章 磨一把儒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