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首的石台。
雨水越大,人越瘋狂。多的是不能回城的富貴老爺,在侍女的撐傘下,伸手怒指,指着那些,被按在斷頭石台上的人影。
十九個被綁縛的江湖好漢,已經被押上了刑台。四五人挺着身子不跪,被營兵直接取來瓜錘,敲碎了膝蓋,軟綿綿地癱下去。
石台近些的位置,數不清的家丁奴才,提着竹籃,將臭蛋餿菜一類的東西,獰笑着扔了上去。
陳景目光苦澀。在他的身邊的刑小九,也按着腰刀,身子在抖。
「陳兄弟。」這時,在耳邊位置,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
等陳景回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袁四橋已經戴着竹笠,披着蓑衣,走到了他身邊。縮在蓑衣里的手,還抱着一柄劍。
「袁袁兄。」
「你一定很奇怪,為何我還不去救人。」袁四橋垂下頭,聲音里滿是不甘。
「營兵那邊,佈下了天羅地網。」
「這只是其一。」袁四橋痛苦閉目,「人手不足,在平安鎮裏,我若是動了埋伏好的人。大先生回京的事情,會陷入絕地。」
「許陵君很聰明,這一步棋,幾乎是全贏了。」
陳景沉默抬頭。
在石台之上,他終於看見了那位許將軍,全身着甲,步履沉穩,每踏出一步,便濺起一撥水花。
「袁總舵主,要行刑了。」刑小九有點焦急,顧不得逾越,急忙轉頭開口。
袁四橋立在雨水中,安靜得如同石雕。
「我對你說過,這天下間,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人。能活着,沒人願意去死。能救,也沒人願意看着自己的老友,一個一個倒在面前。」
「大先生被拜為副相的那一年,剛謝恩出殿,被兩個埋伏的小太監,用毒匕捅爛了身子。」
「很多人都以為他死了,但他終究沒死。死死抱着掉出來的腸頭,撐到了太醫過來。」
「那時我就問他,常人之身,如何忍得住這些大痛。」
「他告訴我——」
袁四橋轉過頭,一字一頓,「國事未成,他不敢死,也不能死。」
「明白了。」陳景聲音顫抖。
「這是變法的第二年,大先生推行的變法,已經在南方實施得當。佃戶開荒耕田,無需向地主來借稻種,背上兩輩人還不完的糧債。邊軍改革,摒棄了吃空餉的無底洞,戰死的撫恤金,也會由監察使直接轉交。還有市易,阻止巨賈和商會的壟斷,設下商府,在災年平穩各類物價。」
「諸如這些,很多很多我已經數不清,在南方之地,立了多少座大先生的生祠。」
「這次大先生回京,以南方為參例,將要在京邑附近的六州之地,開始實行變法改革。」
「如此一來,他動了很多人的利益。」陳景凝聲開口。
「這也是為什麼,平安鎮會變成這樣的原因。」
袁四橋仰面嘆息,眼睛摻着血絲,隱約要鼓出來。
「所以,你當明白,我現在為何不能動了。」
「袁兄,你為何對我說這些。」
「你是個不一樣的人,我看不透你。你所做的,明面里是想保住身家性命。但實際上,你又何嘗不是踏了進去。」
「便如我們這些人,五湖四海地趕來,卻都願意為大先生赴死。」
袁四橋抬起手,手臂顫動,指着刑台上,最南面的一個好漢。
那好漢身後,劊子手已經灌了碗酒,吐在鬼頭刀的刀刃上,隨後高高揚起。
「我記得,他是個川人。其父是個農戶,災年籌不到糧稅,被苛吏杖責打死。他長大後報了仇,入了清風舵。」
「你個龜兒,莫抖了手——」
劊子手長刀揮下,川人好漢的頭顱,滾到了石台下。頸背上的鮮血噴出來,圍觀的富貴老爺們,一陣瘋狂的歡呼。
袁四橋沒有停下動作,手臂一划,指向另一個被綁縛的好漢。
「黃進,雍州人士,曾孤身殺鹽賊七人。」
「瓜皮!額黃進,一等一天下好漢——」
雨水中,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