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聽着聽着,心神終於穩定了下來。
她問向狄映:「你猜有沒有一種可能?林憲俊知道你擅醫,怕被你識別出來,才準備向你求救?十五年了,他如果想要投誠,早就可以。」
狄映聞言搖頭,微笑着回道:「有陛下您說的那種可能性存在。不過在微臣之前、您覺得他能向誰投誠?
他全家老小的命都在歙州、都被黃榮桂一手掌握,他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努力往樹汁珠里加樹葉汁,已經難能可貴。
現在,他已經命喪萬躍雄之手。無論他怎麼想的,都已經不重要了。陛下您要看的、是他做過的努力。」
「萬躍雄人呢?你沒帶回來?」老皇帝換了個問題追問。
狄映遺憾地回道:「死了。微臣一行人在過了襄州之後,就接連遭遇到各種襲殺。
且幾乎是沒完沒了。
亂戰中,不及保護萬躍雄,他就被滅了口。屍首還在路上,微臣和彭涼、先一步趕回的大都。」
老皇帝聽得出,狄映的語氣里有遺憾,但更多的是平淡。
那麼艱苦的行程、那樣兇險的境地,又是冒着怎樣的危險、只帶着彭涼一人提前趕回
狄映都沒有提。只是就那樣輕描淡寫地、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句。
老皇帝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熱。
她側開臉,假裝不經意地問道:「你身上的血跡、都是你自己的嗎?」
狄映現在的面色還是慘白、身形還是瘦削,老皇帝就猜測:那些血跡應該大部分也是狄映自己的。
狄映卻笑着回道:「怎麼可能?微臣要是失血的量如此之多的話、不用人殺就已經真的死了。」
換了種笑容、換了副語氣,狄映再繼續道:「陛下,先讓人用火把之類的,將您寢殿、以及您經常會出入的場所、都燎一遍吧?
燎出樹汁珠、稍頃它就會凝結,就可以取下來集中處理掉了。」
「不用了。全燒掉吧。」
老皇帝搖頭回道。
她聽得出:狄映一定受了不輕、且不少的傷。那些血跡里,真的有可能大部分都是狄映自己的。
她有些意興闌珊地走到殿門口,真的很有種一把火將那些全都給燒了的衝動。
狄映出聲阻止。
「陛下,您想把大殿都給燒了啊?紫檀木很貴重的。若一時全燒了重建,挺勞民傷財的。那些樹汁珠取出來很容易,不必那般勞師動眾。」
老皇帝聞言,看了殿門前的左金吾統領、武延貴一眼,說了句:「照狄大人的意思去做。」
然後就走下了長長的玉階,朝着御花園行去。
聽到身後跟來的腳步聲。
老皇帝行至一條無人的小徑。
忽然站住、轉身,聲音裏帶着些許冷意地問向狄映:「你還跟着朕作甚?!你在等朕的處理結果是嗎?你就那麼能肯定、做下手腳的就是太平?!」
狄映聞聲抬眸。
平靜地回問道:「微臣已經說過:您灑在楹榻前的那碗湯汁里、有能急催肝腎的藥物。
您非要微臣直說的話,那微臣就說:太平公主等不及了。
她很清楚,您的驚厥次數越來越多,恐怕五臟六腑都已受損。
所以她才下了劑猛藥。若您服下,三日之內、神仙無救。
武憂寧逃出歙州,黃榮桂和萬躍雄落在了微臣的手裏,武憂寧就一定料得到:微臣會查出端倪。
也必會加急趕回大都。
所以,這一路之上的襲殺才會如此之多、且如此不顧一切。
而太平也自然會收到消息,所以,她就得趕在微臣回來之前下手。這才有了那碗藥湯的出現。
如果沒有那碗藥湯,微臣還無法直指她就是在幕後操控的真兇。現在證據確鑿,陛下,您還不打算給微臣一個結果嗎?」
老皇帝聽了,回頭望向前方的不知某處,卻是沉默了。
沉默了許久許久。
才緩緩出聲道:「有一個木匠,手藝活做得非常之好。且由他打制的每一樣家具物什,其主人也都非常喜歡。
可主人的家裏有個比較任性的大小姐,其心性也是被主人教導所致。
不但任性,還有些嬌縱。
有一日,只因木匠不肯遂了她的意,她就將木匠鞭撻了一頓。
木匠以為:自己一向得主人歡喜,主人必能為自己討回個公道,便去找主人告了大小姐一狀。
狄映,你覺得:這家的主人會怎麼處理?」
狄映聽笑了。
笑得蒼茫而又悲涼,深深地悲涼。
他微紅着眼眶、微顫着嘴角,微笑着回道:「有一個人,坐在山頭上。周圍,全是虎視眈眈圍着她、想要大快朵頤、美餐一頓的狼群。
不過,這人帶了獵犬。
獵犬們為了護主,豁出性命與狼群搏殺。
可每每它們要咬死那些狼的時候,它們的主人都會下令讓它們閉嘴。
它們的主人只讓它們守好自己,卻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