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少年心性,志比天高,從他昨夜說出的那番話來看,就算他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最多半天也會心甘情願地踩進去。」
「因為驕傲。」
「是啊,只要他還是一個少年,那就必然會被驕傲這種無聊至極的脾氣連累,做出愚不可及的選擇。」
「但就算他一點都不驕傲,是一個麵皮厚如城牆無所謂被咒罵全家的人那又能怎麼樣呢?」
「面對這樣的羞辱,不敢做出任何反應,僅憑這一點,就足以毀掉他之前所有的驕傲,讓昨天晚上那番話變成天大的笑話了。」
「那廢這麼大功夫把他給捧起來遠在望京的那群大人們,豈不是一個比天還大的笑話了?」
與客棧相距不遠的一家酒樓包廂里,兩位中年男子聽着窗外的謾罵聲,神情頗為悠然自得地舉杯對飲,眼裏笑意淡淡,都是自得。
很顯然,這兩位中年人和現在的場面有着不可開脫的關係。
更準確地說,他們就是今日局勢的幕後推手之一,又因為本身官位職責的緣故必須要在場,時刻準備『防止』局勢走向不可控制的境地。
「但有時候驕傲也是好東西。」
魏友彬笑着說道:「我最近一直在拿這顧濯當例子,一天罵一頓我兒子,看他那氣得不行的樣子,想來或多或少也能奮發圖強上幾天了。」
另外那位中年男子愣了愣,旋即失笑出聲,贊道:「魏兄這點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妙!不愧能在巡天司里屹立多年不倒。」
話至此處,兩人心情變得更加愉快,再一次舉杯對碰。
神都左右無事,一片安靜,他們有大把的好時光耗在這裏,把那位望京來的天才少年當成一隻兔子,靜待這兔兒自個往樹樁上撞去,撞出一個頭破血流。
客棧里。
顧濯聽着風中傳來的聲音,沒有沉默太長時間。
就像酒樓上那兩位中年話里說的那樣,若是僅憑他自己面對這樣的局面,確實很難想出一個完美破局的辦法。
然而。
很難指的是難以做到,不是不可能做到。
他神情平靜地聽着窗外的辱罵聲,對這方天地說道:「幫我做兩件事。」
陰雨籠罩着神都,綿密如絲線,在天地間織出一張有形巨網。
明明已至深春,這場雨還是有些寒意。
林挽衣收回送別長輩的目光,望向漸被雨水打濕的牆角青苔,默默想着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知為何,今天林家忽然派來了她父親的親生胞弟,向她循循善誘,說什麼一味閉關不是正途,弦不宜緊繃,要她稍微出去走走散心,又說過些天有一場宴會可以參加。
她自幼一人生活在望京,早已習慣了沒有親人的日子,自然不會簡單輕信這是突如其來的關心,再結合林家之前對自己諱莫如深,不敢有半句多餘廢話的模樣,心中難免生出了一個猜測。
——這或許是她那位娘親的主意,林家不過是在代為傳達。
一念及此,林挽衣的情緒變得極為複雜。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隨意取下束髮的發繩,任由黑髮繚亂散落在床上,抱着雙膝,沉默不語。
修行有什麼不好嗎?
既然你從前未曾管過我,為何現在忽然就起了為母的興致呢?
好吧,或許你之前是囿於身處境地無法隨心所欲,不敢像現在這樣做事,但寫一封信總歸是可以的吧?
十多年間,我一封家書都不曾有過。
這現在到底算什麼呢?
場間一片安靜。
雨聲淅瀝。
林挽衣微仰起頭,怔怔地看着風中飄零的雨絲,神情恍惚地令人心生憐惜。
片刻後,她忽然坐起身來,認真豎起頭髮,又去銅鏡前為自己畫了淡妝,最後再是耗費了些時間,挑選了一身嶄新深藍長裙換上。
這當然都是出門的準備。
林挽衣撐起油紙傘,踏入綿綿春雨中,向外走去。
沒過多久,林家便有下人發現她的蹤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