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村裏的大人,陳零都會十分有禮貌的點頭喚人,因為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基本都叫大哥大姐叔叔嬸嬸爺爺奶奶,村里人也會不咸不淡的回應一句,當然也有人會露出一抹複雜的表情,有厭惡,有憐憫,有冷漠,並不搭理。
陳零面色坦然自若,並不會因為他們對待自己兄妹倆的不同態度而有情緒起伏。
陳一總覺得,陳零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他基本不會到村里來,遇到人也是能躲則躲,實在躲不開才會低着頭喚一聲,不過現在的哥哥,好像更像一個大人了,這樣也挺好。
陳零心底微微嘆息,這具身體之前,因為無父無母,連來歷都講不清楚,因此處處都顯得十分自卑,遇到村里人,頭就從來沒有抬起來過。
其實多虧了這個村子裏的人,若不是他們接濟,兄妹倆早就餓死凍死病死了...每家每戶吃剩的飯菜,要丟棄的衣服都會送給他們,就連病了,也會施捨一點兒草藥,陳零每每受到恩惠,皆銘記於心,或偷偷送給那戶人家一捆整整齊齊的柴火,或在他們未醒之前將水缸填滿,或上山採藥回贈,償還人情,村里人也都知道的,所以大家才默許他們倆就在村子裏,如果有官府核查人口,便謊稱是一對兒老夫妻留下的孫子孫女,以防止二人被官府以來歷不明之罪強行遣往荒蕪之地。
大荒王朝本就被這座天下視為被眾神拋棄的蠻夷之地,所有人都是受到天道詛咒的嗜血蠻子,因此村民的冷漠與麻木,並不是針對陳零兄妹,而是由於這個無情的世道,對一個隱匿在山裏的村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於殘忍了,每個人都畏懼死亡,但也清楚,死亡隨時都會降臨到他們頭上,活着,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惠。
老柳鎮,名字源於鎮東一顆十人環抱的千年老柳樹,具體是何人所種已無從考究。
老柳高約數十丈,黑郁繁茂,華蓋如傘,翠枝下垂,如婦人青絲,每逢春夏,樹葉隨風輕晃,又如少女腰肢搖曳生姿,因老柳活的歲月極長,卻枝葉蒼翠欲滴,便有人斷言此樹早已成精,又因鎮子從未出過什麼大災大難,覺得都要歸功於老柳庇佑,於是一座柳仙廟就應運而建,聽說當初為了柳仙神像是男是女,出錢建廟的兩家地主望族還大打出手,吵得不可開交,後來還是用最笨又最簡單的法子,在柳樹前擲銅錢猜正反來決定。
於是一尊泥胎銅鍍的柳神娘娘像便被能工巧匠鑄造而成,端莊神聖,一手持柳枝,一手托玉瓶,眉宇之間充滿悲天憫人的神色,倒也頗具威嚴,柳仙廟香火鼎盛,信徒眾多,更有十多名廟祝日日打掃填油,與那朝廷敕封建造的山水神廟都不遑多讓,而相距柳仙廟不遠的破爛土地廟便顯得有些淒涼了,門前雜草叢生,一年到頭也看不到幾縷香火。
一大一小兩兄妹出現在鎮口,衣着破爛,縫縫補補,已經瞧不出原本布料是什麼顏色,好在洗的乾乾淨淨,不然說他們是乞丐,恐怕都只能算「業務不精」的那種了。
陳一瞪大眼睛,看着一張張陌生的臉,激動又緊張,陳零緊了緊身後包裹,心裏多多少少有了些許底氣,拉着陳一乾枯粗糙的小手,大步走向城門,門口兩側歪歪斜斜站着幾名身披甲冑的守軍,是本鎮駐軍,隸屬一名武官職位最低的從九品執戟郎,聽聞此人當年身處行伍時也是一個頗有前景的將才,加上朝中有人,只待日後積累一些戰功便可平步青雲,只可惜流年不利,一場剿滅叛軍的戰鬥大勝而回,一時得意,酒後調戲了一個女子,那女子二八年華,想不開便投井自殺了,原本這事兒很容易就能壓下去,誰料女子父親早年間竟與當朝兵部尚書結下過一段善緣,老人牽着一匹瘦馬,整整走了一個多月,找到尚書,雙眼泣血,將此人罪行叩說一遍。
尚書一怒之下,便欲斬了那廝,多虧這人在朝中的後台足夠硬,在刑部身居要職,多方運作,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只可惜今生再也無望晉升,被發配至此,終日以酒度日,醉生夢死,因此他手下這百十來名守軍也成天不思訓練,軍紀渙散,領着一份剛夠解決溫飽的俸祿度日,所以根本沒心思檢查出入城門的行人。
兩道瘦弱的身影進入鎮內,大手攥緊小手,還算寬敞的街道上販夫走卒,市井百姓,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並不像前世在古裝劇中看過的那般繁華有序,由於剛剛下過一場淫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