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海濤的母親正在擦桌子,看到兒子這副態度,不禁數落起來:「海濤,不是媽說你,這事兒你確實做得不對。媽說不出大道理來,可媽是知道的,你鏟了人家的棉苗,就是你的不對,不能怪人家阿根。你想啊,人家一家老小的,也就靠着這三十畝棉花得來的錢過日子,你鏟了人家的棉苗,人家能不心痛嗎?做錯了事就得給人家認錯,就得給人家賠禮道歉,怎麼還能跟人家吵架呢!聽說還想動手打人家呢!」
鍾海濤的父親正在卷着莫合煙。這是農場人自己種植的一種煙葉,用二指寬,兩寸多長的煙紙捏上一小撮煙粒捲起來,用口水封住,點燃後便可以抽了。他把莫合煙紙封好點燃後猛地抽了一口,重重地咳嗽兩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又猛吸一口後,把剩下的半截往身邊的方桌上重重地一放,莫合煙立即鬆散開了:「鏟了人家的棉苗,你還有理了?周武群都跟我說了,要不是蘭蘭去求情,我看你小子恐怕連工作都沒了。你以為有一份機務工作容易啊?好多年輕後生想上機車走後門都上不了呢。場裏就那幾台機車,你不好好干,別的後生在排隊等着哩!還有,你開輪式機車,要比開鏈式機車強多了。開鏈式機車整天灰頭灰臉的,不是開荒,就是半夜裏起來去犁地,你應該知道個好歹才是。你媽是家屬,全靠我一個人的工資把你們養活大,你妹妹還在上學,容易麼?」
鍾海濤的父親鍾代明是一九五六年進疆的老職工,母親沒有工作。按照農場人的說法,職工的愛人沒參加工作的都叫家屬。鍾海濤的母親自然就在家屬之列了。鍾代明沒多少文化,人很本分,從來沒奢望子女們能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也沒奢望今後能謀個一官半職,他自己就以做好本職工作為天職。所以,他要求子女們能像自己一樣好好干好自己的一份事情就行了。如今年齡已經漸漸大了,仍然承包一份定額為30畝的棉花地,讓老伴做個幫手,整天在地里忙碌着。農場職工一到冬閒季節,也不會休息,整天要參加場裏組織的學習,這叫做冬季全員培訓。這是塔里木各農場多年養成的習慣了。中青年職工們還要參加軍事訓練,一般來說,長期堅持理論和生產知識的學習,職工們都具備了一定素質。鍾代明雖然沒什麼文化,也講不出一通大道理,但是非曲直他是分得很清的。
鍾海濤的心情本來就很煩躁,聽到一向不太愛說話的父親這會兒也在絮絮叨叨地在數落着自己,一氣之下跨出了家門。
方銳看見鍾海濤跨出家門,也連忙跟上去。
鍾海濤和方銳漫不經心地走着,迎面遇上了曾經擔任過五一農場工會主席,現已經離休在家的原五一農場副場長汪樹清老人。
原五一農場副場長汪樹清離休後,仍然和老伴陳淑芬住在三分場。他對鍾海濤和方銳這一代年輕人是寄予很大希望的。這位一九三九年參軍,曾經在三五九旅七一八團任過職的老軍人,看到鍾海濤、方銳等人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成功地舉辦了幾場文藝晚會,很是欽佩。他曾經擔任過五一農場工會主席,知道要舉辦一場文藝晚會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但鍾海濤和方銳等一幫年輕人在沒任何經驗沒任何人指導的情況下就成功舉辦了,這是農場許多青年人不容易辦到的。當他聽說鍾海濤在中耕時鏟了棉苗並和鄒阿根吵起來,還差點動了手,主管過五一農場機務工作的他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也準備到鍾海濤家裏去看看,正巧看到鍾海濤氣呼呼地走出家門,後面緊跟着方銳,便連忙叫住他:「海濤,你們要到哪去?」
鍾海濤十分尊重汪樹清老人。他從小就喜歡和方銳、劉蘭蘭、張欣、王海龍等人聽他講述三五九旅參加保衛延安、攻打瓦子街等戰役的故事,聽他講述參加南泥灣大生產的故事,聽他講述跟隨王震將軍挺進新疆開發戈壁荒灘建設新農場的故事如果說他和方銳沒有遺傳基因卻都喜歡文學的話,汪樹清老人的故事就伴着他們成長,給他帶來了創作靈感,稱得上是他們的文學啟蒙老師了。
「老汪叔,我們沒什麼事,想到外面轉轉去!」
見老人跟了上來,鍾海濤放慢了腳步,漫不經心地回答。
「那你們就到我家去坐坐吧!」
鍾海濤沒有推辭,領着方銳一起來到他家裏。
這是一棟磚木結構的住房,從外表上